第357章 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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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出他語氣裏的不舍,張從宣放慢些步子。
    他也看了眼四周。
    這一次,雖山體中的張家群葬不會更移,但地麵所有建築,都會在離開前全部引水沉沒。
    桂西不同東北,建築風格當然也是因地製宜,多為通透高樓,取材也是當地山石竹木。然而幾十年下來,一樓一閣,都變作了看慣的景象。
    如今驟然要離開,難免心生留戀。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半晌沒有等到回答,張海樓隻感覺,肩上落下了安慰般的一按。
    “是,之後可能要到雪原上去。”
    在這個近似的擁抱裏,他不再追問。
    其實張海樓大概也知道為什麽的。
    還是老師某個不省心的親戚。
    戰爭後,張家作為國民的一員,自然也鬆弛下來,隻待時間平複戰爭的遺創。
    然而張啟山先是清洗九門。
    聽說殺得長沙地下圈子為之一空,連原本以他為首的九門眾人都毫不留情,導致不少人各自逃散。
    這本是與張家無關。
    然而,年底張啟山不知怎麽起了思鄉之情,久違地突然回鄉祭祖——至少他對外是這麽說的。
    得益於自家族長師兄,和消息靈通的老師。
    張海樓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人另有所圖。
    畢竟誰家祭祖還帶著親信軍隊去的?
    張啟山的親信裏,還有不少是張家人呢,這事自然瞞不住本家。
    果然,在吉省停留許久後,張啟山再度啟程前,直接燒毀了張家舊族地——消息傳來,本家少數得信的人一片嘩然。
    這事被壓了下去,並未外傳。
    張海樓不知道族長和老師如何作想,既然他們和蝦仔都說不用擔心,他也就強忍了沒有刨根究底。
    身在港城的張海客,連這消息都被瞞在鼓裏呢!
    自那之後,雖然沒人說些什麽,其實張海樓自己心裏都有種預感。
    這也許不是結束。
    果不其然,時至今日,與世隔絕的張家都被牽連得需要再度騰挪老巢。
    他情不自禁歎了口氣。
    這種與他性格不符的唉聲歎氣,鎖眉不展,引得原本沉思的張從宣都不由失笑:“樓仔,什麽東西害你愁成這樣?”
    “當然是您。”張海樓嘴上接得順暢。
    “那地方又幹又冷,一年半個冬天,又地勢極高,”他說著,真是愁緒百結,“到了那邊遊玩還好,長年累月地待著,您可怎麽辦呢?”
    張從宣默了默。
    “總會適應的,”他揉了把手下的腦袋,“再者,哪就有這麽可怕,之前去過不也沒事麽。”
    再者,自己還不一定能去呢。
    正想著,有人匆匆來喊,說是族長在找。
    張海樓本也想一起去,卻被臨時抓了壯丁去檢視祭奠用品,隻好遺憾地目送。
    這裏群山環繞,張家族地便在平地上環形展開。
    環形的中心,就是張家族長的居處。
    熟門熟路地到了地方,張從宣直接上樓,在書房裏見到了現任張家族長。
    平日喜好深色衣著的人,如今一身素色。
    正如鬆柏覆雪,愈顯冷清凜冽。
    即使麵容清雋年青,但這個人坐在那裏,周身氣質沉穩恰似靜水流深,絕不會讓人將他小覷看輕。
    隻是抬眸看到來人,靜水也泛起波瀾。
    “老師。”張起靈淺淺抿出笑意。
    沒有在桌後坐等,見青年邁入,他已自然起身上前,將兩封信抬手遞來。
    蠟封完整,信件完好。
    張從宣毫不意外。
    能寄到張家本家的信件,自然是要經過檢查的。隻是因為族長額外囑咐,自己的信不僅能走族長特殊渠道,還沒人敢拆開檢查內容。
    來自自家學生的特殊關照,張從宣坦然受之。
    他也從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接過信看了眼外麵裝封,沉吟一秒不到,張從宣利落撕開掃視閱過,又去拆了第二封。
    飛快看完,他突兀輕笑了一聲。
    張起靈眉眼微動。
    “看看吧,”張從宣沒賣關子,隨手交給他,自己則緩緩踱步起來,語帶感慨,“看來他們兩個,倒是也沒對外展示的那麽和睦。”
    張起靈專注看信,聞聲“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這兩封信,分別來自張啟山,和張白山。
    或者說,應該稱呼後者為張日山了。
    在之前戰爭之際,當時剛成年的白山陳述熱血,直接投奔了張啟山那邊,然後連連立功,沒多時,便在軍中脫穎而出。
    後來,張啟山幾番周轉,轉換身份。
    白山更是毫不猶豫隨在後麵一起,後來更是在步步跟從之中被折服,衝動之下甚至改名以示追隨之意。
    張從宣對此早有預料,不太驚訝。
    戰爭,本就是英雄成名之所,連續的勝利更是讓追隨者們食髓知味,誕生狂熱情緒。
    何況,白山特意寫信跟他解釋過。
    也是因為當時張啟山受上級猜忌,張白山被視作後起之秀,被挑撥推動著去取而代之——為了避開這些為人作嫁的惡心手段,白山不得已才出此下計,並廣而告之,以示並無異心。
    既是為了避免內耗的無奈之舉,張從宣自然表示理解。
    後來兩人轉換陣營,張啟山改名換姓,張白山也沒特意把名字變回來。
    兩個人對外一直都表現十分和睦。
    現在這兩封信裏的內容,卻頗有些微妙。
    張啟山的信,說他遇到了非常棘手的問題,急需張從宣前往幫忙解決,可能需要耗費些時日。
    張白山的信,則透露他之前調查的一個猜想得到了驗證,事關張家安危。他為此製定了一個計劃,但需要老師轉告族長,請安排人手前往配合。
    到時,他會當麵告知詳情。
    “小官覺得如何?”
    張從宣不緊不慢回到桌前落座,給自己倒了杯水,輕輕潤了潤嘴唇。
    看完的張起靈久久不語。
    他看得出青年麵上的幾分躍躍欲試,也明白老師期待的那個回答。
    這一聲問,並非征詢意見,而是尋得肯定。
    但是……
    見他抿唇不肯開口,張從宣隻好進一步解釋。
    “我之前的確答應過張啟山,會幫他一次忙。當然,前提是不涉及家族和族長,不違背人倫底線……他既然開口,理應心裏有數。”
    為了加強說服力,他再度搬出了預言之說。
    “放心,這事我有所預料,不會有危險。”
    張起靈如同被刺到,眼睫猛地一顫,眸光轉沉。
    “又是預言……老師以為,若不遵將如何?”
    張從宣怔住。
    幾秒後,驚訝轉為無奈。
    策劃早就定好的劇情,身為玩家,不過是走上注定的命途去見證。他也曾不甘心過,但抗議無效,還能跳出次元去遊戲公司暴打策劃部不成?
    見他不言,張起靈更近一步,輕輕握住青年肩身。
    “您無需前往。”
    “族中仍有得力之人,”他眸中微光閃動,仿佛透著循循善誘的蠱惑,“雖不如您,尤可一探內情。”
    “小官……”
    張從宣剛開口,就被擋了回去。
    “老師,”張起靈堅定地說,“預言未必要事事依從。”
    他的眼瞳漆黑,沉著,嗓音卻輕柔似低語。
    青年麵上浮現遲疑:“可是……”
    似是失落似是挽留,張起靈垂下眼,跟青年輕輕碰了碰額心。
    “……不要去。”
    明明話語簡單表情淺淡。
    不知為何,張從宣硬是從中看出了懇求之意。
    “好吧。”他於是答應。
    那就再等等看。
    當日祭祀結束,張起靈順勢宣布了其後化整為零——也即本家和外家打亂分散安置的計劃。
    有入世之意者,可以選擇離開張家。
    現在戰亂初平,百廢待興,如果想要進入世俗得到普通人的身份,這是最好的時機。
    當然,都是提前就準備好的。
    哪一家要走,哪部分要留,這些傾向並不難被觀察到。
    除了少數到了臨頭改變主意的,基本都在預料之中。留下的還有一部分會停在西部檔案館,最後剩下的部分,才是要跟著去雪原深處的。
    這些瑣事林林總總,自有安排。
    旁觀之中,張從宣發現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四長老。
    “你還真是教了個不得了的學生。”
    張瑞芳的表情很複雜,不像欣慰,也不像諷刺,平鋪直敘地問:“這會徹底打亂本家和外家分立的千年布置,族長想過以後會發生什麽嗎?”
    “自然,”張從宣微笑,“他胸有成竹。”
    新世紀,新國家,張家也該抖一抖沉積已久的滿身腐朽了。
    張瑞芳隻是提醒,見此也不再多言。
    這個時機,的確適合變革。
    戰爭不止帶來傷痛,也削減了老成的反對者……至於他自己?百多年了,四長老醉心醫術,可從不是多管閑事之人。
    他當年努力進入本家,也隻是想救重症纏身的妻子。
    誰料前族長逝後,本家早已群龍無首,內鬥紛紛。他隻想盡快推出新族長,求得傳說中擁血賦紋的辦法,卻如履薄冰,進退無措,身陷泥潭。
    身為醫者,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妻子日複一日病痛至死。
    回天無力。
    正如這人盡皆知已病入膏肓的家族,藥石難救,徒呼奈何。
    至於今後如何……
    望著身邊走過或迷茫或議論的族人,張瑞芳無聲莞爾,輕飄飄聳了聳肩——破而後立,總是要經曆陣痛的。
    張從宣果然沒著急走。
    跟著送遺骨入群葬的時候,他還見到了一個久違的存在。
    那具長生玉俑。
    在新族長出現後,有了主心骨的張家眾人,漸漸將這個當初轟動一時的角色遺忘——長生雖好,睡得無知無覺天昏地暗,跟死了也差不多少。
    這種長生,不要也罷。
    於是玉俑得以跟張家先人享受同等待遇,在專門劃分出的區域裏大睡特睡,與世無爭。
    儀式完畢,選擇離開的人漸漸散去。
    兩個月後,諸事落定,被特意引來的湖水淹沒了昔日的亭台樓閣。
    就在此時,張從宣接到了第二次信件。
    張啟山再度重申約定,並誠懇求援。
    順便解釋自己可能會迫於局勢做一些事情,請長輩不要誤解,容他當麵解釋。
    張日山則正驚怒通知,張啟山發動了一個尋人計劃。
    關於張家族長。
    看完信,青年朝自家學生輕輕搖頭。
    想到前一個被派去卻意外身死的張家族人,張起靈臉色微變,想要勸止。
    張從宣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小官,”他溫和地告知決定,“我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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