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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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張起靈輕聲回應著。
他緊緊抓著那雙伸出的手,在青年麵前跪下身,回以了一個擁抱。
任由衣擺被滿地血水浸染。
麵前人現在的樣子堪稱狼狽至極——
身上濕透的衣服現在隻是半幹,衣擺淩亂地卷褶,原本天青色的衣褲,四下被濺到不少幽綠的不明粘液,有些都凝結成了大小的碎石塊。
最惹眼的,卻還是那些鋪灑的血跡。
黑紅的暗色,從右邊後肩沿著頸側漫流而下,直染透了半邊衣襟。
胸口處直接破出了一個碗大的破洞。
身前殘破的布料,被殷紅的液體浸透完全,散發著濕潤溫熱的新鮮甜鏽氣。
到處都是血。
唇邊、臉頰、眉眼間。
頸側、肩身、衣襟處。
掃視而過,張起靈抬手,小心撥開胸口似乎被九節鐧破開的衣料,卻並沒有看到任何想象中猙獰綻開的嚴重洞穿傷口。
抹開血痕,其下皮膚根本健全光潔。
他怔了一瞬。
回頭再看,那雙染血的手中,分明也是完好無損。
連一道細微劃傷亦或破口都沒。
伸手搭脈,青年的氣息搏動雖然紊亂急促,卻鮮活有力。
這理應是好事。
進入通道後,那股隨著濃鬱血氣始終懸著的心,似乎應該落下了。
但旁邊地上,九節鐧已經淌出了一條蜿蜒血痕。
熟悉的血味並非作假。
胸口衣衫的破損痕跡明明白白。
電光石火之間,仿佛有什麽在腦海倏地閃現。
穩定的發丘指猝然一抖。
居然沒能夾住小小衣片,任由其重新將胸口破洞遮掩。
心髒如被用力攥住,絞擰成團。
深深凝視著青年仍舊茫然遲鈍的麵容,張起靈唇線緊抿,一時什麽都沒說出來,隻是再度擁住懷中之人。
額頭相抵,他無聲閉了閉眼。
又一次……
他這番不同尋常的沉默舉動,卻是讓原本緊張等待的張日山再也無法忍耐。
“——師兄,師父他到底……”
剛喊出聲,迎著那道前所未有冰冷的視線,張日山幾乎感受到了一陣實質性的寒意。
但他此時早已心急如焚。
腳步頓了頓,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試圖弄清楚青年的情況:“你之後打罵我都行,但總得讓我看看師父他受了什麽傷,盡快處理……”
張起靈並不理會,隻是俯身將青年抱起,避過他就要往外走。
“族長!”張日山急忙邁步,“你不能……”
未等他追上前去,卻見張起靈自己突然停步。
隨即,低下頭輕輕喚了一聲。
“老師。”
茫然眨了幾下眼,張從宣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不應該出現的人。
“小官?”他喃喃自語。
“你怎麽會……”
思維混亂中,卻見另一道屬於日山的身影也奔到了麵前,緊張地喊了聲“師父”,關切不已。
張從宣立刻意識到了,這個無比清晰擺在麵前的事實。
——不是幻聽。
也並非幻覺。
方才黑暗中得到的擁抱溫度是真的,聽到的聲聲擔憂呼喚也是真的。
小官和日山當真找了過來。
但最初的驚喜之後,緊接著湧現心頭的,便是陣陣難以言說的錐心刺痛。
本該好好待在雪域深處的人,為什麽會突然到來?
毫無預兆。
明明通訊如常,之前沒有任何異樣。
心靈感應?
張從宣難以遏製地想到了,陰差陽錯全部身死的張家小隊。
這就是,劇情殺嗎?
因為小官注定會跟張啟山發生聯係,然後在合作中遭遇重傷到失憶。
所以,無論如何告誡。
無論費盡心力布置了怎樣足以掩人耳目的計劃。
該來的人終究會到來。
而阻礙計劃的任何因素……如十六號等人,也會被毫不留情地徹底清除,將事情發展糾回到正軌。
因此,係統根本不會承認十六號等人的資質。
因此,本該固守待接應的張家小隊,會陰差陽錯誤入玉脈。
也因此,玩家即使趕到也會遲來一步,無計可施地迎接所有人的死亡……連以命換命都做不到。
一陣侵骨的寒意,突然掠過脊椎。
張從宣不由自主戰栗刹那。
……如果是這樣,難道當真不會再有任何轉機?
“老師!”張起靈焦急喊道。
一眨眼的工夫,眼見青年臉上血色瞬間消退,胸口劇烈起伏,而眼瞳幾乎失焦,他不敢妄動。
快速蹲身將人放下,慌張拍撫呼喚。
張日山趁機湊過來,想要搭脈,卻被毫不留情地甩開。
他也顧不得生氣。
因為青年忽然發出了一聲莫名輕笑。
張起靈心頭一緊。
隨即便看到,那雙總是純澈沉黑的眼眸向虛空看去,卻又並未真正落實到任何一處。
反倒像是,透過岩層,望向了外界高高在上的天空。
“天命……”
張從宣喃喃自問:“當真不可違嗎?”
“什麽?”張日山一頭霧水。
然而張起靈聽得清楚,同時霍然醒悟。
在這一刻,他兀地想起了幾十年前雪山上那次久違的坦誠交談,以及六年前老師離開時的反複告誡。
“……遠離張啟山,你才能平安無事。”
還有青年篤定的笑語。
“……這一次乃至二十年內,我都不會有事。”
有什麽無形之物在胸腔中砰然震響。
天命?
情不自禁地,心底隨之騰地升起烈烈怒火。
又是天命!
縱有家族傳承因果在前,又何至於偏要纏著老師一個人糾葛不休?
然而,不等張起靈平複心緒,向老師追問寬慰。
手掌下的溫熱脊背忽而震顫一瞬。
張從宣猛然推開他。
側過身的同時,血色再度激湧溢出,濺落滿地殷紅。
匆匆抬臂,張起靈險險扶住差點脫力墜地的人,這才發現,青年霎時已經陷入昏迷之中。
張日山早已不知所措。
“師父……”
惶急驚恐之中,他甚至試圖用手幫忙擦拭,顯然是徹底方寸大亂。
還是張起靈喝止:“夠了!”
再度抱著青年起身,他掃視一圈,望到不遠處仰麵不動的男人身影,又敏銳察覺到角落裏被刻意掩藏的幾具屍身。
張日山渾噩地隨之看去。
來到這裏後,第一次把注意力投給其餘地方。
這一看,辨認出身份的同時,卻是整個人都立刻冷靜了許多。
“十六號?”
他幾乎驚愕失色:“這不可能!”
三天前就該發作,絕無活口的劇毒,這個人怎麽會還能活到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