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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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看到那張紙,張起靈卻微微沉默。
垂眸掩過複雜情緒,他頓了頓,聲線如常:“嗯,最遲今明兩天就能到。”
這態度似乎有些冷淡。
想了下,青年覺得,可能這段時間兩個人慣了,小官對新到來的其他人多少有些不適應。
他抬手摟著對方肩膀晃了晃。
完了才想起來,現在已經可以說話,不用單以肢體語言表達。
於是張從宣努力發聲:“很……好。”
這些天,在這裏他過得很好。
勉力勾了下嘴角,張起靈任由自己被攬著,沒有解釋真實緣由為何。
但那之後,他明顯情緒不對了。
又一次察覺對方不知不覺朝這邊發起呆,張從宣不由在心裏追根溯源,猜測種種。
不至於吧。
難道因為日山,讓小官對師弟們都有點不放心了?
放下手裏的書,青年幹脆直接看回去。
但對方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
張從宣立時蹙眉。
對他們這些感知敏銳的人來說,視線的分量很明顯,哪怕不帶惡意,也絕不可能恍若無覺的。
問題有點嚴重了。
起身,青年輕手輕腳往過走……幸好這次張起靈終於回神了,但也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走過去,表情有點欲言又止似的。
心事重重的模樣。
壓下疑惑,張從宣一直走到跟前,抬手搭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肩膀,溫聲詢問:“怎——”
擁抱中,第二個字沒了出口機會。
青年能感覺到,對方手臂間的力道有些重了,而低頭埋首的動作,未免孩子氣過分。
這樣久違的幼稚舉動,讓張從宣不由噤聲。
沒有再問,他用力揉了揉肩上的腦袋,隻覺蹭在指間的手感一如往常茸軟,讓他差點忍不住以為,其人亦是如此綿順好性。
不過錯覺罷了。
對方早已不是當年的弱小稚童。
筋骨韌硬,身姿挺拔,連武力值都過了九十,隻比自己這個玩家差一點。
走神之中,張從宣忽然聽到對方低喚。
“……老師。”
“嗯?”
應聲之後,卻久久等不到下文,青年疑惑想要追問的時候,張起靈終於鬆開手,主動後退一步。
“無事,”他淺笑一下,“我去煎今晚的藥。”
話雖如此,張從宣看得出,他身上已經沒了之前那幾分深淺浮動的微弱猶疑。
奇怪。
難道是自己突然想通了?
不論如何還是到了晚上,兩個人坐在桌前吃過飯,慣例張起靈端了藥來。
有心如止水,張從宣通常都是降低感知一口悶的。
餘味還是酸苦腥澀。
他一邊灌水漱口,一邊忍不住斷續吐字:“什麽……藥?”
當然,就這些天的親身體會來說,的確起到了補體質、生氣血的效果。
但這次難喝得變本加厲,真是逆天了。
張起靈站在他身側,聞聲答道:“是可以讓您安心休養的藥。”
?!
一口吐掉剩餘的水,張從宣詫異看著他,人都懵了。
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
總不可能,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啊。
否則怎麽會這麽光明正大直接說出來呢,對吧小官?
似乎沒有察覺他目光震愕,張起靈接過漱口杯,扶著青年起身回到房中,神情始終平和淡然,動作十分輕柔小心。
果然是誤會了吧,張從宣想。
應該就是自己想歪……
他剛在床邊坐下,就聽到外間隱約有什麽動靜,似乎有人到來,於是下意識起身想察看情況。
張起靈倏地出聲製止。
“——老師,”迎著青年疑惑的目光,他抿了抿唇,忽而低低歎息,“喝過藥,您今晚便安心休息吧,其餘的事交給我。”
張從宣睜大眼眸。
熟悉的困意已經開始上湧。
不是毫無所覺的,但他難以相信,小官為什麽要……
“張海樓會送您到安全的地方,”張起靈繼續說,“雖然荒僻,至少可以遠離這一切,不會讓那些糾葛打擾到您,天命也無法擅動妄為。”
他嗓子有些沙啞,溫柔扶著人要躺下去。
張從宣終於反應過來,就要甩開他的手起身。
眼見此,張起靈忽然加快語速:“之前,我跟張啟山達成了一個交易……”
“——啪!”
非常清脆而突兀的一聲響。
鮮紅的指印,瞬間在那張被打得偏開的白皙臉龐上浮現,根根分明,觸目驚心。
顯然,下手之人真氣的狠了。
……
兩人視線之外。
原本仿佛被風吹開道縫隙的窗子,悄然又合了回去。
……哇,刺激!
張海樓縮在窗下,大驚失色。
又百爪撓心。
按照話本情節慣例,接下來是不是就到了“孽徒,我可是你師父”的環節……咳咳,他用力搖頭,把不著調的胡思亂想飛快甩出腦袋。
聽起來,兩人是在關於張啟山的什麽事上意見不合,才吵的架。
現在老師很生氣。
未知全情,再加上目前還是老師教訓學生,張海樓決定先聽聽再決定要不要拉架。
……
“張,起靈!”
盡管自己也呆住刹那。
反應過來,張從宣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咬牙喊他。
麵上火辣辣的,張起靈緩緩扭回臉,沒有去看那雙震怒痛惜的眼眸,而是輕輕攥住了身前屬於青年的那雙難抑顫抖的手。
仿佛安慰,又像想要捂熱一般緊緊交握。
“我想……試試打破天命。”他說。
張從宣氣得說不出話。
情緒激湧下,呼吸不穩,渾身發燙,愈發困極倦極,意識和體力一並流失,隻能強撐著冷笑瞪他。
什麽狗屁打破。
天命要你把自己搞得半死,你還真送上門與虎謀皮,你老師說的話就當耳旁風是吧?
騰出隻手,張起靈拍撫幫人順氣。
……其實原本找日山更合適的。
但就是那麽毫厘之差,對方逃避之下突然遠走,眨眼音訊全無,蹤影難覓。
這也是天命影響嗎?
張起靈不確定,但轉而想到預言一次次降臨的場景,仍舊堅定了決心。
成功果實太誘人,值得他盡力一試。
“我沒忘記您的話,”他輕聲道,“可預言無窮無盡,您不該此生都被困其中,更不應回回以身犯險。”
頓了頓,張起靈忽然念出青年姓名。
“張從宣。”
在對方預料未及的怔然注目下,年輕的族長低垂麵容,清晰吐字。
“族長令。”
“而今,汝須遠赴長白駐守青銅門十年,即日起執行。”
張從宣已經起都起不來。
闔眸輕輕喘息中,還是沒忍住“嗬”地笑了聲。
“是我讓您失望。”張起靈心下黯然。
俯身替青年攏了攏散亂衣領,他低聲道:“希望一切順利……無論十年後結果如何,我一定親自接老師離開。此後按您心願遠走避居,再不涉及俗世諸事。到時,任由老師責罰,我一定全部認下。”
張從宣已昏昏然。
話音落地,屋內屋外一時寂靜。
半晌,突然意識到不對,窗扇再次被推開支起,張海樓心裏嘀咕著往內看去。
——正跟一雙幽深黑眸直直相對。
驚得他冷不丁一個激靈,渾身寒毛乍起。
要不是心裏掛念著突然沒了聲的老師,光是燈火下那張頂著紅豔豔巴掌印的熟悉麵容,就足夠嚇得張海樓小心肝亂顫了。
差點手一抖,把窗子再合上。
“族長,”他勇敢地給自己鼓勁,硬著頭皮張望青年身影,“老師他……”
張起靈站起身,輕輕呼了口氣壓下心緒,聲線重新變得平穩。
“進來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