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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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染紅了青年的小半手臂。
液流沿著手臂淌落,流經腕部,最後成串連珠地從指間滴落下來,在地上打出了“啪嗒啪嗒”的細微聲響。
但他的神情,還是那樣平靜淡泊。
任姬世怎麽看,這人都跟塊石頭一樣,看不出半點生氣。
也沒有任何反應。
若非對方衣角到衣襟濺出的一片嫣紅,還有滿手血水,方才的事情竟是恍如驚夢。
捂著腹部,幾令人暈厥的疼痛裏,姬世麵色猙獰。
這個膽敢刺君的狂徒!
他當即就要開口,下令讓對方自殘,將這份落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原樣償還!
“你給我跪……”
脫口之前,男人忽然死死攥住了玉印。
強烈的憤怒中,有不合時宜的另一種情緒兀地升起,讓命令仿佛被什麽堵在了喉中。
他幾度張口,卻始終無法成功。
半晌,姬世猛地抬頭,深深吸了口氣。
算了……他自言自語。
無論是自己的傷勢,還是準備好的儀式需要,都不容許他對麵前人的身體再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傷。否則萬一失誤,心血毀於一旦的代價,並非現在的他所能承受。
……還是盡快執行計劃,塵埃落定再說。
儀式一旦開始,這看著麻煩的傷勢也就不算什麽了。
如此想著,男人心下愈發迫不及待。
胸膛起伏幾次,姬世強壓下火氣,匆匆幾步走到門外,喚人幫自己簡單處理傷勢。
手下見他這樣狼狽,自然大驚。
機靈的已經找來擔架,讓他仰躺上去,準備抬去找醫護人員手術縫合。
一片兵荒馬亂裏,有人提議重罰刺客。
卻被姬世擺擺手阻止了。
“不要傷他。”
雖然虛弱,但他神誌很清醒,簡短下令:“綁起來,帶去青台嚴加看守,我隨後過去。”
手下麵麵相覷。
青台……首領之前一直親手布置,森嚴戒備,連內部人員都不得隨意進出。
今日才知道,竟是為了此人麽?
畢竟是首領的親口命令,很快有三兩人出列,放下刀匕利器,帶著棍棒等武器靠近屋子中間的青年。
動作緩慢而小心。
在他們近身前,姬世扭頭,惱火看著身姿筆挺站在原地的青年,緊握玉印厲聲斥道:“還不束手就縛!”
青年歪頭看著他,似乎不解其意。
轉而麵對三麵圍來的幾人,卻是頃刻抬手,閃電般將其中一人掐住,甩手砸了出去。
剩下兩個,則被按著頭狠狠砸在了地麵。
棍棒掉落的刺耳聲響,人體撞擊的悶響與本能慘呼,一時此起彼伏。
再上四人,也是重蹈覆轍。
外麵旁觀的手下倒是看出來端倪:首領命令不得傷人,頗顯重視,這讓己方人員直接自縛手腳,畏怯猶豫,實在不便。
想了下,他低聲提議。
“麻醉沒用嗎,是不是劑量太小,讓他們多取些來等生效再動手吧!”
真是廢物!姬世心中暗罵。
但他也清楚,張家在體質與搏殺方麵的傳承舉世罕見;而汪家幾次斷尾求生,這些年又多是幕後活動,雖然仇恨與研究成果勉強存續,人員個體武力的確平平。
他生性多疑,又對槍支嚴格控製,尋常是不準底下人持槍行走的。
今天事發倉促,也沒來得及臨時調動。
局勢一時僵住。
眼見搶救的醫護已經飛奔而來,劇痛和失血讓姬世冷汗都浸透半身,眼前發花,已沒耐心再拖下去。
看著不遠處的青年,男人不甘咬了下舌尖。
但情勢所迫,頓了頓,他還是聲線微顫,驀地提起音調高喊。
“——老師,是我!”
效果立竿見影。
青年的身形驀地一滯。
在這熟悉呼喊聲裏,他麵上不禁流露迷茫,下意識追溯聲音梭巡視線。
暫時沒了攻擊性。
姬世卻臉色發沉。
閉了閉眼,他熟練壓製住隨著呼喊,陡然浮沉湧現的另一種情緒。
再次睜眼時,眸色愈冷。
見眾人驚奇疑惑看著自己等待,他聲音再次低下去,沒好氣叱喝。
“還不快去!”
這次,青年雖然蹙眉,但被轉過身,按著肩頭捆綁雙手時,的確沒有反抗。
所有人不由都鬆了口氣。
事態平息,姬世沒忘了下令此刻起全員持槍,高度警戒,又叫來得力手下私語叮囑幾句,這才放心去縫合傷口。
集結的人群紛紛散去。
從青年被帶到此地,前後不過半小時,便製造出了堪比地震的效果。被點名帶人前往關押的兩人,一路彼此小聲交流。
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愈發放鬆。
冷不丁被夾在中間的人頓足,兩人下意識循聲去看,扭臉瞬間,肩頭各自多出一隻手。
不等他們驚疑出聲,那雙手猛然用力一合。
腦袋重重磕在一起,兩人應聲而倒。
張從宣及時托住,飛快把他們拖進路邊最近的房間,用雜物草草掩飾,又脫下其中一人衣服。
恢複清明的黑眸微顯沉凝。
回顧著剛剛發生的事情,低頭快速換衣中,張從宣思緒飛掠。
他心中疑問太多。
首先,小號的屍體,似乎不在這裏?
姬世的確對自己很是了解,但對方所有針對,似乎都建立在小號的基礎上。而他們既然覺得,過去的藥劑能起效,應該是把自己當成了又一次死而複生,沒想到,會是煥然一新的大號。
這說明,小號不是當麵死在他們手裏,或者說,真死了,屍體也不在他們手裏……
這消息好壞參半。
除了這個,不知為何,姬世本人的舉止和言語間,偶爾也給張從宣一種難言的熟稔之感。
他甚至清楚自己的置物習慣,思維方式。
就好像,對方曾真切跟自己相處過不少時間,因此有了確切且詳實的了解一般。
可這怎麽可能?
青年蹙眉想道,對方出現時,已經是小號脫控之後,就算相處,也隻會是是單方麵交流啊。
他還有一個想不通的地方。
姬世,到底怎麽離開張家群葬地的?
最初,長老們的確花費了幾年,試圖喚醒他,但後來反複做無用功,慢慢也放棄了。等小官成為族長,本家重新有了主心骨,更是將之拋卻腦後。
但由於對方與張家的特殊聯係,也沒草率丟棄。
是重置棺槨,正經放到自家群葬之中的。
再者,桂地群葬那個結構,內有重重機關,外有層層玉脈與密洛陀遮護看守,貿然闖蕩就是自尋死路。
這種情況姬世還能逃脫,甚至去了汪家,張從宣很難不想到家賊難防。
手臂抬高時驟然刺痛,打斷了思緒。
看了眼,青年這才發現,傷口剛剛再度撕裂了。
稍作檢查,覺得不影響行動,張從宣沒急著包紮,撕下衣料隨意先纏了纏。
最後,他也沒忘盡量擦掉手上血漬。
簡單打理一番,遮掩住自己身上異樣。
拉開門,觀察片刻,青年不妙地發現,過往路過的人都帶了槍。
強闖和抓人問路難度大大提高。
回到門內,略作沉吟,張從宣取出蟒頭玉印。
挽起袖子,就開始解草草纏起的繃帶。
傷勢還沒有愈合。
一邊動作,他盯著麵板上距離不斷接近的其他信標,估算了下時間,發現小官等人速度相當快,估摸十幾分鍾就能到。
……等他們到就麻煩了。
如此想著,張從宣果斷將蟒頭玉印壓上傷口。
蛇紋接觸到血肉的瞬間,伴隨著強烈的燒灼刺痛感,神跡般的瑰麗脈絡在他眼前緩緩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