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她說得那麽急迫，隻好趕緊回屋收拾，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跟著她走了。坐了一天的車，來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那時天也黑了，她說晚上開車危險，今天咱就不趕路了，先找個農民家裏歇一夜，等明天天亮了再走吧。
    “我們隻好聽從了她的安排。不一會兒，車開進了一戶農民的院子，她下車去跟人交涉了一番，就讓我們下來了。吃了頓便飯，當晚就在那個農民家裏住了下來。在車上顛簸了一天，我實在太困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了才醒來，跟我同睡的那個年輕女孩不見了。
    “我心裏一陣著急，尋思著今天還要趕路呢，連忙穿上衣服就要出去。剛走到門口，那個農民就把我攔住了，問我要上哪兒去？我說謝謝你的招待，我今天還要趕路，就不在這兒待了，王姐她們呢？他說她們已經走了。
    “我吃了一驚，忙問他們什麽時候走的。他說昨天半夜就走了。我心裏又氣又急，說他們怎麽不叫我一聲就走了，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啊，我要去找她們。他說你哪兒也不能去，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我一聽就愣住了，問他：為什麽我是你的人。他說他們已經把你賣給我了，你是我花兩千塊錢買來的媳婦，以後要跟我過一輩子。
    “我心頭大急，大聲說道：買賣人口是違法的，你們不能這樣做。他滿不在乎地說：違什麽法，我們這兒的人都這麽做。我說，我不答應，你把錢退給她，我才不要跟你這個又老又醜的人過一輩子。說著就往門外跑。他將我死死抱住。我拚命掙紮，他力氣太大，根本就掙不開。情急之下我張嘴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大叫一聲鬆開了手。
    “我趁機逃了出去，直往山坡上跑。他齜牙咧嘴地在後麵猛追不舍。我是個女人家，哪裏跑得過他這條大漢，還沒跑出一百米就被他給抓住了。他怕我逃跑，用繩子把我手腳捆了起來，關在屋子裏，隻在吃飯的時候把食物端進來。我不吃他的東西，把飯菜全部踢翻在地。他勃然大怒，當天晚上就強行和我發生了關係。”
    說到這裏，鍾紅已是泣不成聲了。她本想簡略說一下就完事，沒想到說著說著就收不住，竟將此事的經過從頭到尾全說了出來。
    “我那時真是太年輕、太不懂事了，居然會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女騙子的話，讓人給賣了。”她悔恨不已地說，哭得滿臉淚痕。
    眾人聽得心情沉重，對她的悲慘遭遇深表同情，紛紛安慰她不要太難過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你是什麽時候回的老家呢？”魯剛好奇地問。
    這時暮色已經降臨了，院子裏看不見，鍾紅讓大家到屋裏去，招呼眾人坐下後，她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
    “那個地方叫魯東，我在那裏生活了四年，給他生了兩個孩子，別人都以為我要在那兒過一輩子了。那裏很多被拐來的女人都這樣，不管當初來的時候有多不情願、多想逃跑，隻要有了孩子，心裏就有了羈絆，舍不得拋下孩子離開，時間一長，最終也就死心踏地地留在那兒了。
    “他們知道這一點，所以會想方設法讓拐來的女人盡快懷孕生孩子不管你願不願意），而且會盡可能地多生。如果是男孩兒，可以傳宗接代，將來長大了也是個勞力。若是女孩兒，很多就直接扔進水裏淹死了。
    “他們認為女人幹活不行，又早晚都是別家的人，養大了沒用。所以那個地方很少有女人。男人長大了討不到老婆，就花錢從外麵買。還好我生的兩個都是男孩兒，很討公婆喜歡，他們一家人對我都不錯。可我還年輕，不想就這樣把自己的一輩子毀了，時時刻刻都想著離開。
    “他們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思，防範很嚴，我中間多次試圖逃走都沒能成功，還被打得滿身傷痕，差點被挑掉了腳筋。我後來偷偷給家裏寫信，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寄了出去，不知為什麽，也沒有下文。我心生絕望，以為自己注定要在這個窮山旮旯裏老死終身了，沒想到過了不久，機會就出現了。”
    鍾紅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剛才說了半天，她已是口幹舌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又繼續說下去：“1994年春天的一個下午，我們一家人在地裏幹活兒，我的兩個兒子在坡上玩兒，我站在半山坡上鋤草，遠遠地看見山下的機耕道上來了一輛大卡車，車上裝著一大車貨物，上麵蓋著塊篷布。
    “這地方非常偏僻，路又不好走，很少有車來。我頓時心念一動，覺得這是個逃走的好機會，就想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溜下去。剛走出沒兩步，就聽我婆婆在背後問道：你上哪兒去？我嚇了一跳，連忙撒謊道：我尿急了，去解個小手。她同意了，說：那你快去快回。
    “我就往坡邊的林子裏去了，瞅他們沒注意，從那兒悄悄繞到山背後，朝著那輛卡車將要開來的方向，一路往山下溜去，準備把它截住。那卡車開得越來越近，發動機轟鳴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再過不一會兒就會從眼前開過去。
    “我心急火燎，見走下去已經來不及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山下滑去，劇烈的摩擦讓我下身一陣火辣辣的痛。山坡上滿是野草荊棘，我褲子被割破了，大腿上劃出了好幾條口子，鮮血流了出來，我也顧不得了。卡車巨大的輪廓已經近在眼前，發動機轟鳴的聲音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就在它即將從麵前開過的時候，我像個沙包一樣“咕咚”滑到了路中央。
    “‘吱’的一聲銳響傳來，卡車在我麵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刹住了。我嚇得死死抱住了腦袋。一股焦味兒傳來，睜眼再看時，隻見輪胎下麵冒出了一股白煙，司機從車上跳下來，滿臉漲紅地衝我一通怒罵：你活得不耐煩了！跑到馬路上來幹什麽？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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