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彥本能的想要說不是，隻是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對方一眼看穿：“行了，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是一個人，不用再費心想借口了。”
    白書彥有些尷尬，隻能笑了一下，表示默認。
    “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麽意思，正好我也是一個人，來吧，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請你喝一杯。”女孩兒招了招手，這次直接要了一整瓶新疆產的甜葡萄酒。
    “來，你把你杯子裏的那點兒喝完，嚐嚐我點的這個。”
    酒吧的燈光有些昏暗，石榴汁和葡萄酒的顏色相近，根本分辨不出。
    白書彥還沒從這種自來熟的巧遇中回過神來，就看見女孩兒把他的酒杯往他的手前推了推：“你別覺得新疆的葡萄酒沒有什麽名氣是因為不好喝，其實裏麵的原因有很多，一時半會兒和你解釋不清楚，這個酒雖然便宜，但喝起來一點兒也不比外國進口的那些差，你可別看不起。”
    白書彥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那麽容易就被她連珠炮似的一通話說服，大口咽下杯子裏剩餘的石榴汁，任女孩兒將他的酒杯斟滿。
    “你嚐嚐，這款應該是伊犁河穀出產的葡萄釀造而成，口感清爽，又豐富的花果香氣，單寧結構細膩。”
    白書彥是第一次喝酒，沒有比較也完全嚐不出有什麽特色，隻覺得像甘甜的葡萄汁裏麵加入了酒精的味道，對他來說還不如單純的葡萄汁好喝。
    葡萄酒的方麵他不好評價，但一直不說話也不是很禮貌，他隻能從別的方向上找話題：“嗯，你的評價非常專業。”
    女孩兒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有些苦澀：“是嗎？實不相瞞，釀酒工程是我的大學專業，隻是我畢業以後一頭就紮進了當時最紅的互聯網，沒有從事和本專業相關的工作。”
    “這種情況很常見，互聯網行業也很好。”
    沒想到女孩兒嗤笑一聲：“好嗎？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白書彥知道因為最近經濟形勢不太好，很多公司都在裁員，名其名曰降本增效。
    他估摸著眼前的女孩兒八成也是其中的一員，因為失業所以心情不好，出言安慰道：“這是行業和經濟趨勢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出來換個環境也挺好的，說不定能發現一片新的天地。”
    女孩兒有些意外的抬眼瞄了他一眼，對他伸出手去：“你好，認識一下，我叫金勝男。”
    “白書彥。”
    兩個人禮節性地握了握手。
    “我之前的確是一家大廠的產品經理。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我不是被公司裁員了，我是主動裁了公司。因為看到同事們走的走散的散，甚至還有一個猝死了，所以不想再繼續這樣在大城市的鋼鐵森林裏麵當牛馬了。”
    白書彥沒有體會過這樣的生活，但依舊很同情她的遭遇。
    “因為我之前來過新疆旅行，對這裏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當我決定辭職的時候，第一個想要去的地方就是這裏。我想，就算我這輩子都注定是牛馬，我也要做一個能在草原上自由生長的牛馬，堅決不在格子間裏麵如同嚼蠟一般地吃那些早就搭配好的預製草料了。”
    一番話說得白書彥忍不住笑了起來：“聽起來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他做人做事一向有著很強的目的性，他的優秀不是僅靠天資聰穎就能簡單達到的，想要成為學神這個級別的人物，都要先成為真正的時間管理大師。
    人生這麽長，他從沒有這樣浪費時間在一個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小酒吧裏麵，漫無目的地聽著一五分鍾前剛認識的女孩兒將她有關於牛馬的動物故事。
    “是嗎？希望是吧。”金勝男又給白書彥倒上一杯酒，“祝我們之後的每一個選擇都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白書彥想了一瞬，也拿起酒杯和她碰杯：“謝謝。”
    兩杯酒下肚，金勝男眼神有些迷離，好像比之前更健談了一些：“白書彥，對吧？一聽就是書香門第起的好名字。你知道我為什麽叫勝男嗎？”
    白書彥搖了搖頭。
    “嘿嘿，其實你應該猜到了，勝男嘛，既是生男，也是勝於男。前麵是一個美好的祈願，後麵是一個不甘心的祝福。所以你知道我從小的生長環境了。是，我就是傳說中的小鎮做題家，之前能揚眉吐氣也是靠一份表麵上還算光鮮亮麗的工作撐著，勉強算是勝於男了吧。這下一辭職，什麽都回到了原點。女孩沒用不如結婚生子給人傳宗接代的老說辭也又來了。所以我一來到新疆就沒打算回去。”
    說完，她像是要解恨似的，一仰脖又把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白書彥知道這種時候那些輕描淡寫的安慰起不到絲毫作用，隻是默默地端起酒杯，陪著她一起又喝了一杯。
    金勝男看起來很滿意的他的表現，又給他重新滿上：“說了這麽多我，也挺沒意思的，說說你唄。聽起來你應該也不是本地人，是來旅遊的嗎？”
    白書彥點點頭：“算是吧，我來看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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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勝男笑起來，她伸出一隻手指堅定得好像當事人一樣：“妹妹？喜歡的女孩兒吧？你說起她的時候眼神很溫柔，和之前一點兒也不一樣，而且你說妹妹的時候還停頓了一下。嗯，讓我猜一猜，你來表白，然後失敗，所以才會一個人出現在酒吧裏麵，坐在這兒喝悶酒，對不對？”
    白書彥是不喜歡讓別人，尤其是這種萍水相逢無關緊要的人知道有關於自己打的太多事的，奈何金勝男不知道是會算命還是在他身上裝了監控，僅僅憑借他的一句話就把所有發生的的事情都猜得一個不差。
    他一時語塞的同時，心中警鈴大作，目光都開始變得銳利起來，忍不住在心裏猜測眼前的人這樣主動的接近他是不是有什麽別的目的。
    “嗨，你別這樣警惕地看著我，好像羊看見狼了似的。基本的察言觀色嘛，對我這種從小就習慣這麽幹以便少挨打的人來說是家常便飯，基操勿六，用不著這樣大驚小怪。”
    白書彥久不在國內，又從來不玩遊戲這種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東西，自然聽不懂什麽是基操勿六。
    隻是他知道什麽是聯係上下文，很快就弄懂了大概的意思。
    沒想到就這麽一瞬間，又被金勝男飛快的捕捉到：“怎麽？你別告訴我你是外國人，聽不懂成語。”
    白書彥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沒有。”
    這下他有八分相信金勝男的話了，畢竟連他都不知道，剛才的疑惑雖然沒說出口但已經寫在了自己臉上。
    金勝男小口啜了一口酒，也許是知道自己一時間心直口快戳到了人家的痛處，重新開口時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哎呀，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你情場失意，我職場失意，誰說不能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難兄難弟呢？”
    白書彥開始對這個觀察力超級敏銳的女孩兒感到好奇：“你在新疆也不能一直旅居吧，雖然新疆很大，但是全職旅行應該也很快就能都玩過一遍了。”
    金勝男點了點頭，滿意地笑了：“英雄所見略同啊！我深度遊了新疆全境之後，就了解到了新疆的葡萄酒產業。”
    “你知道嗎？新疆地處北緯44°的釀酒葡萄黃金種植帶，擁有天山北麓、伊犁河穀、焉耆盆地和吐哈盆地四大主產區，以及阿克蘇傳統慕薩萊斯葡萄酒、南疆葡萄蒸餾酒等特色產區，形成了“4+2”產業格局。是我國最大的葡萄酒原酒生產基地。”
    白書彥點點頭：“應該的，新疆盛產葡萄嘛。”
    “但是你在外地，聽說過哪怕一種有名的新疆葡萄酒嗎？沒有吧！這就是我發現的新的天地和新的機會。我想要做這個橋梁和媒介，把這些優質的葡萄酒推廣出去。憑什麽那些國外的酒廠酒莊就能把葡萄酒買到世界各地，我們新疆有這麽好的葡萄，這麽悠久的種植葡萄的曆史，甚至在《史記》中都有記載，是張騫出使西域才將葡萄和葡萄酒的釀酒技術引入中原，為什麽就不能把自己的產品也賣到國外去。”
    “聽起來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項目，但是這麽好的項目，新疆的葡萄酒又有這麽悠久的曆史，為什麽之前沒有人去做，或者說沒有人做成功過呢？你有沒有分析過這個原因？”
    金勝男愣了一下，忍不住拍起手來：“說得對啊，我通過調研，大概分析了這麽幾點，我感覺你像是一個懂行的人，你聽聽靠不靠譜。”
    她工作狂的那一麵一上來，也顧不上這是哪裏了，把兩個酒杯和酒瓶往旁邊挪了挪，打開手機備忘錄：“首先，我認為最大的問題肯定是在市場開拓和品牌認知上麵。新疆遠離東部消費市場，運輸成本高，且受進口葡萄酒衝擊，本地中低端產品競爭壓力大。區域公用品牌建設滯後，缺乏統一宣傳，導致消費者對新疆葡萄酒的認知度較低。”
    “嗯，是這樣。”說到正事，白書彥也有了很大的興趣，認真地聽著金勝男的分析。
    “第二點就要用到我的老本行了。我在旅遊的時候，去了專門去了好幾個葡萄園。我發現新疆到目前為止，葡萄的種植與生產標準化程度都比較低，釀酒葡萄品種單一，同質化嚴重。同時葡萄種植技術推廣緩慢，機械化水平低，這樣就導致葡萄酒采摘成本高企。部分產區缺乏統一技術規範，產品品質也參差不齊。這樣很影響葡萄酒產業的精耕細作和良性發展。”
    “還有第三點，新疆這邊專業人才嚴重匱乏，尤其在葡萄種植、葡萄酒釀造、營銷等領域尤其嚴重。本地產業鏈不完善，橡木桶、酒瓶等配套依賴外地或進口，又進一步增加了生產成本。”
    “這麽說來，問題還是比較複雜的，你想要改變現在的狀況有什麽切實可行的方法嗎？”白書彥皺起眉。
    “有的，這就要針對以上這幾點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解決了。首先要強化品牌營銷與市場拓展，加大公共品牌宣傳，通過國際賽事，提升產區知名度。比如我知道昌吉地區辦有如“一帶一路”葡萄酒大賽。但是光有這些還不夠，我認為還需要創新“互聯網+”的營銷模式，在網上通過各地文旅的官方賬號加大力度的同時，還可以在援疆省市設立形象店，拓展線上銷售渠道。你知道奪命大烏蘇這個梗嗎？因為這個烏蘇啤酒一下子在全國市場都打開了知名度，銷量不知道上漲了多少。葡萄酒比烏蘇啤酒更有新疆特色，應該可以借著自媒體的造梗能力，趁著新疆旅遊的火爆好好宣傳一番才對。”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到深化文旅融合與全產業鏈發展的路子了。可以開發葡萄酒主題旅遊線路，結合民俗文化、生態觀光打造沉浸式體驗項目。培育“葡萄酒+康養”“葡萄酒+研學”等新業態，延長產業鏈。我認為這些都是很好的選擇。”
    “至於葡萄的種植和葡萄酒的品質方麵，那就得推動標準化與科技賦能建立統一的種植、釀造技術標準，推廣機械化種植和滴灌技術，降低成本。還要加強產學研合作，引入冷浸漬、控溫發酵等先進工藝，提升產品附加值。這些我雖然很久不接觸，但畢竟是我的大學專業，資源還是有一些的，可以聯係一下我的大學同學和老師，看看能不能促成這幾方麵的合作。這樣也能解決一部分人才的問題。當然了，人才問題僅憑我這樣的人或者企業解決肯定是不行的，最好能夠有政府牽頭，這樣可以設置專項基金，”提供貼息貸款和稅收優惠等等，吸引有實力的龍頭企業來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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