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天，天還沒亮，姬小頌就起床了。
    她輕手輕腳地生火做飯，熬了一鍋小米粥，又烙了兩張蔥花餅。
    鍋裏還特意臥了兩個荷包蛋。
    “哥，起床了。”她輕輕推了推還在熟睡的姬建國，“今天考試，得吃好點。”
    姬建國一骨碌爬起來，眼睛還有些發紅。
    昨晚他複習到淩晨，把妹妹整理的數學公式又背了一遍。
    現在看著桌上熱騰騰的早飯，喉頭突然有些發緊。
    “別緊張，”姬小頌把筷子遞給他，“就跟平時做題一樣。”
    兄妹倆安靜地吃完早飯。
    出門前，姬小頌從兜裏掏出一個小布包：“給，帶著。”
    姬建國打開一看，是幾塊水果糖和一支新鋼筆。
    那鋼筆是英雄牌的，要五塊錢一支。
    “這……”
    “用我的獎金買的。”姬小頌幫他把鋼筆別在上衣口袋，“考試時要是緊張了，就含塊糖。”
    清晨的縣城街道上已經有不少行人。
    考點設在縣一中，校門口拉著紅幅，上麵寫著“全國普通高等學校招生統一考試”幾個大字。
    校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考生和家長。
    姬建國站在人群裏，顯得格外突出。
    他比周圍那些十七八歲的考生高了半個頭，粗糙的大手緊握著準考證，黝黑的臉上寫滿緊張。
    “那不是姬大夫嗎？”有人認出了姬小頌，“她來送誰考試啊？”
    “聽說是她大哥，都 29了還來考大學……”
    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姬建國的背脊僵了僵。
    姬小頌立刻挽住他的胳膊，故意提高聲音：“哥，你可是咱們公社推薦的最優秀考生，縣教育局都看好你呢！”
    這話半真半假，但確實讓周圍好奇的目光變成了敬佩。
    姬建國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些。
    預備鈴響起，考生開始入場。
    姬小頌踮起腳替大哥整了整衣領：“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姬建國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考場。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轉身，朝妹妹揮了揮拳頭。
    陽光下，那個憨厚的笑容讓姬小頌眼眶發熱。
    第一場考語文。
    姬小頌在校門外的樹蔭下找了個位置坐下，從包裏掏出《解剖學》看了起來。
    可沒看幾頁，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飄向教學樓。
    大哥這會兒應該開始寫作文了吧？
    他練了那麽多篇，應該沒問題……
    正胡思亂想著，一陣騷動傳來。
    隻見幾個工作人員匆匆跑進教學樓，不一會兒抬出個昏迷的考生。
    “太緊張了，快送去醫院！”
    姬小頌立刻站起身，職業本能讓她想上前幫忙。、
    她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我是衛生所的醫生，讓我看看！”
    說完，她蹲下身，迅速檢查考生的狀況：麵色蒼白、脈搏細速、手腳冰涼，典型的過度緊張導致的暈厥。
    “讓開點，保持通風！”她利落地解開考生的領口，同時從隨身藥包裏取出清涼油，塗抹在對方太陽穴上。
    “同學，能聽見我說話嗎？”她輕拍考生的臉頰，聲音溫柔而堅定，“深呼吸，對，就這樣......”
    考生漸漸恢複意識，茫然地睜開眼。
    姬小頌扶他坐起，遞上水壺：“喝點糖水，慢慢來。”
    周圍響起一片讚歎聲。
    工作人員感激地說：“多虧了這位女同誌！”
    姬小頌搖搖頭：“應該的。”
    隻是可惜了，出來了考場，就不能再進去了。
    考生的家長也很快趕了過來將他帶走，眾人來議論了一小會兒。
    中午交卷鈴響，考生們魚貫而出。
    姬小頌伸長脖子張望，終於在人群中看到了大哥高大的身影。
    “哥！這裏！”她揮舞著手臂。
    姬建國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罕見的興奮：“小妹，作文題是《難忘的一天》，我寫的是你生病那天！”
    姬小頌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那是改變他們全家命運的一天。
    她趕緊遞上水壺：“先喝口水，別急著說。走，去樹蔭下吃飯。”
    她特意在縣招待所開了間房，就為了讓大哥中午能好好休息。
    午飯是從國營飯店買的紅燒肉和米飯，還配了碗紫菜蛋花湯。
    “太奢侈了……”姬建國看著油汪汪的紅燒肉，有些猶豫。
    “快吃！”姬小頌往他碗裏夾了塊最大的肉，“下午考數學，得補充體力。”
    下午的考試結束得比預計的晚。
    姬小頌在校門口等了近一個小時，才看到大哥走出來。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走路也比平時慢。
    “怎麽了？題很難？”姬小頌緊張地問。
    姬建國搖搖頭，從兜裏掏出一張草稿紙：“最後一道大題，我沒用常規解法……”
    姬小頌接過一看，眼睛頓時瞪大了，這解法連她都沒見過！
    “哥，你這是……”
    “我琢磨出來的。”姬建國撓撓頭，“不知道老師認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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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定認！”姬小頌激動地跳起來，“這解法比標準答案還簡潔！哥，你是個天才！”
    第二天的考試同樣順利。
    物理化學是姬建國的強項，他提前半小時就交了卷。
    最後一科英語雖然吃力，但也把會做的題都答完了。
    交卷鈴響起的那一刻，校門外爆發出一陣歡呼。
    家長們蜂擁而上，尋找自己的孩子。
    姬小頌站在原地沒動，隻是微笑著看向教學樓出口。
    姬建國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他走得很慢，仿佛要把這個改變命運的考場牢牢記住。
    走到妹妹麵前時，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漢子突然紅了眼眶。
    “小妹，我……”他的聲音哽咽了。
    姬小頌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大哥：“哥，你做到了。”
    兄妹倆相擁的畫麵引來不少目光，但誰在乎呢？
    這一刻，他們隻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那個共同期盼的未來。
    回去的路上，姬建國的話比往常多了不少。
    詳細地給妹妹講每道題的解法，講到興奮處還用手比劃。
    姬小頌安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頭微笑。
    路過供銷社時，姬建國突然停下腳步：“小妹，等我一下。”
    他跑進去，不一會兒拿著個紙包出來：“給，你最愛吃的大白兔奶糖。”
    姬小頌接過糖，鼻子突然一酸。
    小時候家裏窮，每次大哥去鎮上賣菜，總會用零錢給她帶幾塊糖回來。
    現在，這個習慣依然沒變。
    “哥，”她剝開一顆糖塞進嘴裏，甜味在舌尖化開，“等錄取通知書來了，咱們一起回家告訴爹娘。”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姬建國望著遠處的晚霞，輕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無論考上與否，這段為夢想拚搏的日子，和妹妹無條件的支持，都將成為他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
    休息一日之後，姬建國回了家。
    接下來隻要再等二十幾天，他就可以知道自己的成績了。
    在這之前，他需要仔細考慮，該到底填哪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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