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之前也已經找人問過兩個哥哥中意過的未來嫂子，但是一直沒接觸到。
    直到這天，姬小頌在衛生所整理著藥櫃，手指輕輕拂過一排排貼著標簽的藥瓶。
    自從懷孕的消息傳開後，她的工作量被減半，但每天來看病的鄉親們卻更多了，大家都想親眼看看這個懷了四胞胎的“福氣媳婦”。
    “姬醫生，能幫我看看嗎？”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姬小頌轉身，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站在門口，穿著嶄新的的確良襯衫，兩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胸前。
    姑娘麵容姣好，但眉宇間帶著幾分傲氣，她一眼就看出來了，此人正是媒婆給二哥姬建軍介紹的那個供銷社售貨員，林秀蘭。
    “同誌你好，”姬小頌有些驚訝，“哪裏不舒服？”
    林秀蘭走進診室，眼睛卻不住地打量著衛生所的環境，最後才落在姬小頌身上：“聽說姬醫生醫術好，我特地來看看。”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其實也沒什麽大病，就是……月經不太準。”
    姬小頌會意，請她坐下，取出脈枕：“把手放上來，我給你把把脈。”
    林秀蘭伸出纖細的手腕，腕上戴著一塊嶄新的上海牌手表。
    姬小頌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塗著淡粉色的指甲油，這在現在可不多見。
    手指搭上脈搏，姬小頌微微蹙眉。
    林秀蘭的脈象弦細而數，肝氣鬱結明顯，而且……
    “林同誌，你是不是經常失眠多夢？還容易發脾氣？”姬小頌輕聲問。
    林秀蘭眼睛一亮：“姬醫生真厲害！這都能看出來？”
    她湊近些，“不瞞你說，我在供銷社上班，那些鄉下人總愛討價還價，煩死了！”
    姬小頌不動聲色地繼續診脈：“你家裏幾口人？”
    “就我和我娘。”林秀蘭撇撇嘴，“我爹死得早，家裏就靠我在供銷社的工資過日子。”
    她突然壓低聲音，“姬醫生，聽說你二哥……就是那個種大棚的姬建軍，家裏條件不錯？”
    姬小頌心裏一動，原來這才是林秀蘭的真正來意，並且也認出來了她。
    她收回手，平靜地說：“你沒什麽大問題，就是肝火旺。我給你開點疏肝理氣的藥，平時少生氣，多喝水。”
    林秀蘭似乎對診斷結果並不在意，反而追問道：“姬醫生，你二哥……人怎麽樣啊？”
    “我二哥老實本分，種地是一把好手。”姬小頌一邊寫藥方一邊說，“去年我們家的大棚蔬菜賣到縣裏供銷社，收入不錯。”
    林秀蘭的眼睛亮了起來：“是嗎？那……他家房子大不大？”
    “五間大瓦房，最近新蓋的。”姬小頌抬頭看她，“林同誌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隨便問問。”林秀蘭故作矜持地整理了下衣角，“媒婆張嬸說，你二哥想找個有正式工作的對象……”
    姬小頌沒回她，而是把藥方遞給她：“去藥房拿藥吧，一天兩次，飯後服用。”
    林秀蘭接過藥方，卻沒有立刻離開：“姬醫生，其實……我覺得咱們挺有緣的。要不……改天我去你家玩玩？”
    姬小頌微微一笑：“我一個出嫁的姑娘，也不好做這個決定，並且我最近住在婆家多，也不方便帶你去。”
    “那太好了！”林秀蘭喜形於色，“你不住娘家也是好事，我明天休假，正好去看看！你不去也沒啥，我找人和我一起去就行了。”
    送走林秀蘭後，姬小頌若有所思。
    這個姑娘明顯是衝著二哥的條件來的，言語間對農村生活滿是嫌棄，恐怕不是良配。
    下午，姬小頌提前下班回到娘家，把這事告訴了王秀花。
    “娘，那個林秀蘭明天要來咱家。”姬小頌一邊幫母親擇菜一邊說，“我看她……心思不太單純。”
    王秀花停下手中的活計：“怎麽說？”
    姬小頌把診脈時的對話一五一十說了。
    王秀花聽完，眉頭緊鎖：“這姑娘……是看上咱家的條件了？”
    “我看是。”姬小頌點點頭，“她開口就問房子大不大，對二哥的人品卻隻字不提。”
    王秀花歎了口氣：“你二哥老實，要是娶個這樣的媳婦，以後怕是要受氣。”
    正說著，姬建軍扛著鋤頭從地裏回來了，滿身是汗：“小頌回來啦？今天怎麽這麽早？”
    “二哥，”姬小頌直接問道，“那個供銷社的林秀蘭，你見過嗎？”
    姬建軍黝黑的臉突然紅了：“見、見過一次……張嬸帶她來地裏看過……”
    “你覺得她怎麽樣？”
    “挺……挺好的……”姬建軍搓著手，“城裏姑娘，白白淨淨的，說話也好聽……”
    王秀花和姬小頌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擔憂。
    “建軍啊，”王秀花斟酌著詞句，“找媳婦不能光看外表，最重要的是人品……”
    “娘！”姬建軍突然激動起來，“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不就是嫌她家窮嗎？我不在乎！我有的是力氣，能養活她和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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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小頌愣住了，沒想到二哥對林秀蘭這麽上心。
    她正想解釋，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聲。
    三人轉頭看去，隻見林秀蘭挽著媒婆張嬸的胳膊，已經站在了院門口。
    “哎呀，建軍兄弟在家啊！”張嬸高聲招呼，“我帶秀蘭來串門啦！”
    姬建軍頓時手足無措，連忙拍打身上的泥土：“張、張嬸來啦……快、快請進……”
    林秀蘭穿著一身嶄新的碎花連衣裙，腳上是鋥亮的小皮鞋，與簡陋的農家院子格格不入。
    她環顧四周，目光在新建的瓦房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揚。
    “建軍哥，”她甜甜地叫道，“聽說你家種的大棚蔬菜特別好啊？”
    “還、還行……”姬建軍結結巴巴地回答，“就……就是混口飯吃……”
    張嬸拉著王秀花的手，聲音大得全村都能聽見：“王嬸子啊，秀蘭可是供銷社的正式工，多少人想娶都娶不到呢！要不是看建軍老實能幹，我才不介紹給你們家！”
    王秀花勉強笑了笑：“進屋坐吧，喝口水。”
    眾人進屋後，林秀蘭的表現讓姬小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這姑娘對姬家的房子、家具、甚至碗筷都評頭論足，言語間滿是城裏人的優越感。
    “這桌子是榆木的吧？我們供銷社主任家的是紅木的……”
    “你們還用這種粗瓷碗啊？現在城裏都用細瓷了……”
    “建軍哥，你以後打算在城裏買房嗎？我上班方便……”
    姬建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礙於情麵，隻能勉強應付著。
    王秀花幾次想岔開話題，都被張嬸打斷。
    “王嬸子，不是我誇口，”張嬸拍著胸脯，“秀蘭這樣的姑娘，打著燈籠都難找！要不是她爹死得早，家裏困難，哪能輪到你們農村的？”
    這句話終於觸怒了王秀花。
    她放下茶杯，聲音冷了下來：“張嬸，我們農村人怎麽了？我兒子憑自己的雙手蓋新房、搞大棚，不偷不搶，哪點配不上城裏姑娘？”
    張嬸一愣，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王秀花會發火。
    林秀蘭見狀，連忙打圓場：“阿姨別生氣，張嬸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管什麽意思，”王秀花站起身，“婚姻大事，講究的是兩情相悅。我看建軍跟秀蘭不太合適，這事就算了吧。”
    “娘！”姬建軍急了，卻被姬小頌拉住。
    林秀蘭的臉色瞬間變了：“阿姨，你這是瞧不起我？就因為我沒爹？”
    “不是瞧不起，”王秀花直視著她，“我就想問一句，你看上我家建軍什麽了？”
    林秀蘭語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張嬸見狀，趕緊拉著她起身：“走走走，人家看不上咱們！以後有你們後悔的！”
    兩人氣衝衝地走了，院子裏一時安靜得可怕。
    姬建軍蹲在牆角，抱著頭不說話。
    “二哥……”姬小頌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頌，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姬建軍悶聲問。
    姬小頌點點頭：“她來衛生所看病，開口就問咱家房子大不大，收入多少……對二哥你這個人，卻一句都沒問過。並且，我把脈看了看，這姑娘脾氣大，你跟她在一起，怕是不好相處。”
    姬建軍苦笑一聲：“我真是個傻子……”
    “不怪你，”王秀花心疼地摸著兒子的頭，“那姑娘長得俊，說話又好聽，誰見了不喜歡？隻是……她心不在你這兒啊。”
    正說著，院門又被推開，姬建設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建軍！那個林秀蘭……咦，她走了？”
    “三哥？”姬小頌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她來了？”
    “我剛從縣裏回來，”姬建設喘著氣說，“在供銷社聽見她跟同事吹牛，說要嫁到咱們家來當少奶奶，以後讓你二哥在城裏買房，她好把老娘接去享福……”
    姬建軍的臉一下子白了。
    王秀花氣得直跺腳：“這、這叫什麽話！”
    “還有更過分的呢，”姬建設壓低聲音，“她說農村人好糊弄，等結了婚，就把咱家的大棚蔬菜低價賣給她供銷社的，從中吃回扣……”
    “啪！”姬建軍一拳砸在牆上，指關節都滲出了血：“我、我真是瞎了眼！”
    姬小頌趕緊拉住二哥：“別這樣！為這種人不值得！”
    王秀花抹著眼淚：“都怪娘，沒給你把好關……”
    “不怪娘，”姬建軍深吸一口氣，“是我自己沒看清人。”他看向姬小頌，“小妹，謝謝你……要不是你……”
    姬小頌搖搖頭：“二哥，咱們是一家人。”
    這場風波過後，姬家人都對媒婆介紹的對象多了個心眼。
    尤其是姬小頌，決定要好好把關下一個姑娘，那就是紡織廠女工周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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