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頌又打聽了一下周曉梅的情況，以及家裏的事情，道過謝之後，這才回了家。
    從紡織廠回來後，姬小頌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晚飯時，她將周曉梅家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家人。
    飯桌上頓時安靜下來，隻有筷子碰碗的輕響。
    姬建設低著頭，眉頭緊鎖，碗裏的飯半天沒動一口。
    “三百塊彩禮？”王秀花放下筷子，聲音有些發顫，“這、這不是要掏空咱家嗎？”
    姬鐵柱抽著旱煙，眉頭皺成個“川”字：“每月還要給十塊？這不是娶媳婦，這是娶了個債主回來！”
    “爹，娘，”姬小頌輕聲道，“曉梅不是那樣的人。她偷偷存了七八十塊錢，說要補貼彩禮......”
    “七八十？”姬建軍嗤笑一聲，“杯水車薪！”
    姬建設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我去看看她。”
    “站住！”姬鐵柱厲聲喝道，“這事兒沒商量！咱家雖然有點積蓄，但也不能這麽糟蹋！”
    姬建設的拳頭攥得發白：“爹，曉梅她......”
    “我知道她可憐，”姬鐵柱打斷他，“但咱家不是慈善堂！你想想，以後你們有了孩子，每月還要給她娘家十塊錢，這日子怎麽過？”
    姬建設不說話了，眼眶卻紅得嚇人。
    夜深人靜時，姬小頌敲響了姬建設的房門。
    “三哥，睡了嗎？”
    門開了，姬建設雙眼通紅，顯然哭過：“小妹......”
    “我有個主意，”姬小頌壓低聲音，“明天你去找曉梅，問問她願不願意......”
    第二天傍晚，姬建設在紡織廠門口等到了下班的周曉梅。
    她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顯眼，臉色比昨天好了些，但依然憔悴。
    “建設哥？”周曉梅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來了？”
    姬建設緊張地搓著手：“曉梅，我、我有話跟你說。”
    兩人沿著廠外的小路慢慢走著，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曉梅，”姬建設鼓起勇氣開口，“我爹娘......不同意給那麽多彩禮。”
    周曉梅的腳步微微一頓，但很快又恢複了平穩。
    她抬頭看向遠處的田野，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建設哥，我明白的。三百塊確實太多了，我不能讓你們家為難。”
    姬建設急得直搓手：“曉梅，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
    “建設哥，”周曉梅打斷他，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好人，對我和小芳都好。但正因為這樣，我更不能讓你們家吃虧。”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疊零零散散的鈔票和糧票。
    “這是我這些年偷偷攢的，一共八十三塊五毛。”
    她將手帕塞到姬建設手裏，“我知道不夠，但我會想辦法。我爹娘那邊……”
    說到這裏，周曉梅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堅定：“我今晚就回去跟他們說清楚。三百塊不可能，最多一百五，而且婚後我不會再給家裏錢。”
    姬建設震驚地看著她：“曉梅，你爹娘能答應嗎？”
    “不答應也得答應。”周曉梅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就帶著小芳搬去廠裏住。我現在是正式工，廠裏有單身宿舍，雖然擠一點，但總比被他們吸血強。”
    姬建設心頭一震。
    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姑娘，竟然有如此決斷。
    “那……那我們的事……”姬建設結結巴巴地問。
    周曉梅的臉微微泛紅：“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嫁給你。但我有條件。”
    “什麽條件？你說！”
    “第一，彩禮最多一百五，婚後我不會拿婆家一分錢補貼娘家。”
    周曉梅豎起一根手指，“第二，等我妹妹小芳滿十八歲，我想接她來跟我們一起住。她是個好姑娘，不會白吃白住，可以幫忙幹活。”
    姬建設激動地抓住她的手：“這算什麽條件！我都答應！小芳就是我親妹妹！”
    周曉梅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暖，但很快又恢複了嚴肅：“建設哥，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必須今晚就跟我爹娘攤牌，如果他們鬧到廠裏或者你們村去……”
    “不怕！”姬建設挺起胸膛，“我爹是生產隊的老把式，在村裏有威望。要是你爹娘敢鬧，我們就找廠領導，找婦聯！”
    周曉梅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找我爹娘說清楚。”
    當晚，周家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吵。
    “一百五？你做夢！”周父拍桌怒吼，“老子養你這麽大，就值這點錢？”
    周母更是直接抄起掃把往周曉梅身上打：“白眼狼！我讓你胳膊肘往外拐！”
    周曉梅不躲不閃，硬生生挨了幾下，聲音卻異常冷靜：“爹，娘，這些年我工資全都交給家裏，少說也有一千多塊了。我對得起你們的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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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屁！”周父氣得臉色鐵青，“你那點錢夠幹什麽？你弟弟以後娶媳婦不要錢？”
    “弟弟才十二歲，”周曉梅直視父親，“等他長大，我會盡姐姐的本分，但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你們吸血。”
    周母還要打，卻被聞聲趕來的鄰居們攔住了。
    住在隔壁的車間主任王大姐看不過去，站出來說話：“老周，你們兩口子太過分了！曉梅多好的姑娘，你們這是要把她逼死啊？”
    其他鄰居也紛紛幫腔：“就是！現在新社會了，不興賣女兒那一套！”
    “曉梅這些年夠孝順了，你們還要怎樣？”
    在眾人的指責下，周父周母的氣勢漸漸弱了下來。
    最後，在廠工會的調解下，雙方達成協議：彩禮定為一百八十元，一次性付清，婚後周曉梅不再承擔娘家的任何費用。
    從周家出來時已是深夜。
    周曉梅的臉上還帶著淚痕，但眼神卻格外明亮。
    “建設哥，”她輕聲說，“明天我就去跟廠長申請結婚用房。等房子批下來，我們就去登記。”
    姬建設心疼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曉梅，你受苦了……”
    “不苦。”周曉梅搖搖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從今往後，我要開始為自己活了。”
    一個月後，在紡織廠工會的見證下，周曉梅和姬建設舉行了簡樸而溫馨的婚禮。
    婚禮上，周父周母沒有露麵，隻有周曉梅的妹妹小芳帶著幾個要好的工友來祝賀。
    新房是廠裏分配的一間小平房，雖然簡陋，卻被周曉梅收拾得幹幹淨淨。
    牆上貼著大紅喜字，床上鋪著嶄新的被褥，那是王秀花特意為兒媳準備的。
    “建設哥，”新婚之夜，周曉梅坐在床邊，認真地說，“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姬建設連忙坐直身子：“你說。”
    “第一，我會好好孝順公婆，做個好媳婦。”周曉梅豎起一根手指，“第二，我會繼續上班，工資咱們一起存著，以後蓋大房子。”
    姬建設握住妻子的手，鄭重地點頭：“都聽你的。從今往後，咱們的家你說了算。”
    周曉梅的眼眶濕潤了。
    她望向窗外的月光，輕聲說：“建設哥，我終於有自己的家了……”
    與此同時，姬家院子裏，姬鐵柱和王秀花正在清點禮金。
    “他爹，”王秀花小聲說，“建設這媳婦娶得值啊。今天婚禮上，廠領導都來祝賀，說曉梅是廠裏的標兵呢！”
    姬鐵柱抽著旱煙，滿意地點點頭：“是個有主見的好姑娘。比之前那個林秀蘭強多了。”
    屋內，姬小頌正在整理周曉梅送給她的結婚禮物一塊漂亮的布料。
    她摸著隆起的肚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個家，會越來越好的。
    三嫂來家裏了，該有的，都應該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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