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新兵營報到之後，陳玄和陳鐵柱被分到同一個帳篷，他們陳家村大部分少年都分到一塊。
    本來就一個村，大家都很熟，加上後麵其他人的加入，陳家村的少年更加團結。
    這前線，一個帳篷至少要睡二十個人。
    夜晚，在充滿各種味道的帳篷裏，陳玄睜著眼睛，盯著帳篷上不知何時破的一個小洞。
    “二黑子。”
    陳鐵柱也沒有睡著。
    “嗯。”
    “你說，俺們能活著回去嗎？”
    這個懷抱著做大將軍期望過來的少年，第一天，就被現實甩了狠狠一個大耳光子。
    “……會！”
    陳玄沉默了一會之後，摸著自己腰間的菜刀，突然眼神堅定。
    既然老天爺讓他在這個世界上重活一次，那就肯定不會輕易收回去！
    沒有係統又如何？
    沒有金手指老爺爺又如何？
    他，陳玄，才不會屈服！
    老子還偏不信了！
    不，老子信了……
    第二天，陳玄經曆過匆忙的新兵地獄訓練之後，倒在帳篷裏一動不動，望著帳篷上的那個小洞，內心流淚。
    太殘暴了！
    第三天，陳玄和陳鐵柱被分配到後勤部，打掃戰場。
    一具具殘破的屍體拖出，扛到另一邊的山腳下挖好的大坑裏。
    陳玄從一開始手抖到扛不住屍體，到後來神色逐漸麻木。
    最後居然可以麵不改色地把士兵散落一地的腸子給塞回去，把砍掉半個頭顱的士兵掉出的腦子捧回去，這其中不過才過了一個時辰而已。
    晚上回去，哪怕再累，陳玄也把自己從頭到尾狠狠洗刷了幾遍。
    可是那腥臭的味道，好像滲進了自己所有的皮膚裏，每一寸的骨頭縫裏，怎麽洗也散不掉。
    第三天，第四天……
    陳玄在死人堆裏開始適應。
    可是他不會一直在後勤，前線的人死完之後，就該輪到他們這些半新不舊的新兵蛋子上了。
    “二黑子，我怕……”
    陳鐵柱被通知第二天要上前線的那個晚上，看著漆黑的帳篷頂，咬牙說出了這句話。
    陳玄，“……”
    最後，陳鐵柱的屍體是陳玄收的。
    那個不久前還說要做大將軍的少年，昨晚還在害怕的少年，睜著無神的眼睛盯著灰暗的天空，身子已經成了兩截。
    陳玄站在陳鐵柱身旁，立了許久，也可能就一會兒，跪坐下來，終於是伸手，蓋在陳鐵柱的雙眼之上。
    把找到的陳鐵柱的兩截身體拚好，用著最近學的拙劣縫補技術給縫好之後。
    陳玄背著陳鐵柱的屍體一步步走向山腳的那個大坑，在最邊上找了個沒有屍體疊起的角落，朝著陳家村的方向，放好。
    陳玄沒有時間繼續難過，他還要繼續收拾其他屍體。
    最後能做的事也隻有在一捧捧土埋下之前放上陳鐵柱最愛的餅饢，和陳大河塞在陳鐵柱行囊中，他一直舍不得穿的那雙鞋。
    陳家村出來的十五個少年，現在隻剩下三個了。
    “二黑子，明天是不是該到我們了？”
    說話的是陳阿土。
    陳鐵柱死了之後，換成他躺在陳玄身邊。
    陳玄記得還有一個等陳阿土回去成親的姑娘，那是隔壁翠嬸的女兒，和陳阿土青梅竹馬長大。
    記憶中，是一個普通愛笑的女孩，如果沒有戰爭，或許他們這個時候已經成親了。
    “嗯。”
    最後睡著的時候，不知是誰，在這充滿味道的帳篷中低聲應了。
    第二天，陳玄被分到一件鎧甲，這是他來到前線第一次穿鎧甲，後勤的人不需要穿鎧甲。
    拿著分配到的長矛，陳玄就這麽在陣營中渾渾噩噩排到了前線。
    “殺——”
    在人群中分不清東南西北，也分不清戰況好壞。
    唯一知道的就是，把手中的長矛刺向和自己穿不一樣衣服的人。
    陳玄咬緊牙在開始潰散的士兵中，靠著僅學到的一點東西，不斷向前刺著。
    “噗呲——”
    這是自己長矛穿破鎧甲刺到肉的聲音。
    “鐺——”
    這是自己手中長矛擋下對方大刀的震動。
    “噗——”
    這是對方大刀刺入自己腹中的疼痛。
    “唔——”
    這是自己丟棄掉斷了的長矛後，拔出腰間磨的光亮豁口菜刀，砍入對方脖梗的最後求救。
    “嘭——”
    這是自己身體終於扛不住，倒向大地的聲音。
    好疼啊……
    看著和昨日一樣灰暗的天空，陳玄心底一片死寂。
    身體感覺在一點點消失，有人踩著自己身體越過，身體死前最後的掙紮，顫抖了一下，然後徹底安靜下去……
    原來重生一次，自己也就是一個普通人……
    可是自己原本就是普通人啊……
    不知道會是誰給自己收屍，陳家村的人好像今天全部都上前線了……
    天……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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