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顏的聲音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雀躍，像是找到了新遊戲的孩童：“好，接下來，讓我們去尋找下一個幸運兒。”
    她眉梢微揚，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顯然已經把這幻境裏的彎彎繞繞摸得差不多了，此刻正摩拳擦掌地準備闖進其他人的夢境裏“大鬧一場”。
    明在一旁輕歎了口氣，望著符顏那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忍不住感慨：“唉，接下來的人要倒黴了。”
    話音裏帶著點無奈，卻又藏著幾分看好戲的期待——畢竟符顏的“搗亂”，往往都能攪出些出人意料的動靜。
    “我有個想法，咱們接下來，一個個去。”安洛翎突然開口，語氣裏透著幾分篤定，眼前像是有靈光閃過，顯然是想到了什麽穩妥的法子。
    符顏臉上的興奮瞬間垮了大半，肩膀微微耷拉下來，聲音也蔫了不少：“啊……好吧好吧。”那副明顯失望的樣子，像是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你在失望什麽？”安洛翎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到符顏眼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
    “誒誒，別離這麽近啊……”符顏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弄得臉頰發燙，慌忙往後退了半步，手忙腳亂地轉移話題，“走吧走吧，我們分開找。”
    說完，像是生怕安洛翎再追問，她眼珠一轉，不知想到了什麽好玩的點子，忽然咧嘴一笑，身影一晃就化作一道殘影，“嗖”地一下鑽進了彌漫的迷霧裏，速度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明和安洛翎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疑惑。
    “這丫頭……又抽什麽風？”明撓了撓頭，實在沒搞懂符顏這急吼吼的舉動是何用意。
    安洛翎卻沒再多想，隻是轉頭看向明，神色瞬間變得鄭重起來，語氣也沉了幾分：“明，接下來的幾個人，你可能會遇到一些出問題十分大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明被他這嚴肅的樣子弄得心裏一咯噔，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苦著臉說：“你這話，怎麽說的我好像去上刑一樣……”光是看著安洛翎這表情，他就已經開始犯怵了，總覺得接下來要麵對的不是什麽好事。
    “不是……”安洛翎搖了搖頭，眼神裏帶著幾分若有所思，“接下來的幾個，時間線和這幾天的情況，估計會有些不同。”
    “時間線……會不一樣？”明皺起眉頭，腦子有點轉不過來，沒太明白這話的意思。幻境不都是根據各人記憶來的嗎？怎麽還扯上時間線了？
    “沒錯。”安洛翎點頭，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不是……我沒聽懂你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明還是不依不饒地追問，心裏的疑惑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時間線不一樣，難道是說……他們的幻境裏，會出現過去或者未來的事？”
    安洛翎卻賣起了關子，難得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帶著點狡黠的邪魅笑容：“你去一個人的幻境你就知道了。”
    可明壓根沒聽他說完，好奇心早就被勾到了頂點，又被剛才那句“時間線不同”弄得心裏癢癢的，當下也顧不上再追問，嘴裏嘟囔著“我倒要看看是什麽鬼”，就一頭紮進了旁邊一處看起來霧氣更濃的幻境裏。
    剛進入幻境時，明還有點懵。眼前的場景陌生又熟悉，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兩旁是古色古香的木質建築。
    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談笑聲此起彼伏，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是哪裏？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陣清脆的笑聲像銀鈴般在耳邊響起，伴隨著一隻溫熱的小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明才渾身一震，猛地回過神來。
    “明，快點快點，前麵有糖畫，和我一起去看看！”
    是虹秋的聲音！
    明猛地低頭，就看到身邊那個紮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仰著臉看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襦裙，跑動間裙擺飛揚，像一隻快活的小黃鶯。
    此刻的場景，分明是楓溪城！是虹秋拉著他在楓溪城裏奔跑的那段時光！
    明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軟，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有多久沒見過虹秋這樣鮮活的樣子了？記憶裏，後來的虹秋總是帶著淡淡的憂愁，再也沒像現在這樣笑得如此無憂無慮。
    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他真想一把抱住眼前的小姑娘，告訴她後來發生的一切，可他還是硬生生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現在最該做的，是喚醒沉浸在幻境裏的虹秋，而不是沉溺在這虛假的美好裏。
    “虹秋，我們走，前麵的糖畫，我親手給你畫。”明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虹秋的頭，她的發絲柔軟，帶著淡淡的清香，和記憶裏的觸感一模一樣。
    隨後，他反握住虹秋的小手，拉著她往前跑，朝著記憶中糖畫攤的方向跑去。
    虹秋被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弄得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笑容更甜了，任由他拉著自己跑，嘴裏還嘰嘰喳喳地念叨著：“真的嗎？明你還會畫糖畫呀？我要小兔子！還要小蝴蝶！”
    “好，都給你畫。”明回頭衝她笑了笑，眼底的酸澀被他悄悄壓了下去。
    很快，他們就跑到了糖畫攤前。那是一個老舊的木攤子，旁邊支著一口小銅鍋，鍋裏的糖稀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散發出甜甜的香氣。
    攤主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拿著一把小銅勺，在光滑的青石板上靈活地勾勒著，不一會兒，一隻栩栩如生的糖龍就成型了。
    周圍圍著不少看熱鬧的大人小孩，看到明和虹秋跑過來，都笑著讓開了一條路。
    “老先生，借您的家夥事兒用用。”明笑著衝老者拱了拱手。
    老者見他年紀不大，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來了興致，樂嗬嗬地把銅勺遞給了他：“哦？小家夥也會這手藝？那老夫倒要開開眼界。”
    明接過銅勺，舀了一勺滾燙的糖稀，手腕微轉，動作行雲流水。
    他的手向來很巧，以前跟著村裏的手藝人學過幾天，雖然不算精通，但畫些簡單的圖案還是綽綽有餘的。
    隻見他手腕翻飛，銅勺在石板上靈活地遊走，糖稀如絲如線，很快，一隻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就出現在眾人眼前，耳朵長長，眼睛圓圓的，還帶著幾分憨態；緊接著，他又畫了一隻振翅欲飛的小蝴蝶，翅膀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沒過多久，威風凜凜的小老虎、活潑可愛的小鯉魚……一個個形態各異的糖畫接連成型，色澤金黃，活靈活現，引得周圍看戲的人們紛紛拍手叫好。
    “這孩子可真厲害！”
    “是啊是啊，這麽小的年紀，手藝比好多大人都強！”
    “老先生，您這手藝有傳人啦！”
    老者也看得連連點頭，捋著胡須，讚許地看著明：“好啊，好啊，小朋友這個年紀，能力這麽強，不如來接我的手藝吧！老夫這攤子，以後就交給你了！”
    明放下銅勺，笑著對老者拱了拱手：“感謝老先生的抬愛，但我還是更喜歡冒險，您還是找其他人吧。”
    說完，他拿起剛做好的那隻小兔子糖畫，遞給虹秋，然後拉起她的手，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誒，慢點！慢點！我的糖畫要掉啦！”虹秋手裏舉著小兔子糖畫，被他拉著跑得飛快，裙擺都被風吹得飄了起來，她一邊笑著喊，一邊緊緊攥著手裏的糖畫，生怕不小心摔了。
    可明像是沒聽見似的，依舊拉著她往前跑，穿過熱鬧的街道，繞過熙攘的人群，一直跑到了楓溪城外的雙子湖邊才停下腳步。
    他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剛才跑太快，這會兒腿都有些發軟了。
    而身後的虹秋，卻沒像剛才那樣笑鬧，反而氣鼓鼓地叉著腰，臉頰因為跑動泛著紅暈，眼神裏卻帶著幾分惱火。
    “明！你到底要幹什麽！”她跺了跺腳，聲音裏帶著明顯的不滿，“把本小姐拉到了這裏，跑這麽快，你想幹啥？”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跟瘋了似的跑起來了？
    “這個……”明被她問得一愣，張了張嘴，本來就在嘴邊的話——那些他一直想對虹秋說，卻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此刻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怎麽也說不出來。他看著虹秋氣呼呼的樣子，心裏忽然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剛才的衝動。
    “怎麽了？現在讓你和我解釋一下，這麽難嗎？”虹秋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神漸漸黯淡下來，不知何時，眼角已經泛起了淚光，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眼看著就要掉下來了，“你是不是……不想陪我了？”
    明看到她這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心一下子就揪緊了，連忙擺手：“不是的！虹秋你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急得抓耳撓腮，腦子飛速運轉，忽然靈機一動，指著麵前的雙子湖轉移話題：“這個……虹秋，你看向雙子湖。”
    虹秋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愣，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委屈，但還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湖麵平靜如鏡，倒映著藍天白雲，岸邊的柳樹垂著枝條，偶爾有風吹過，蕩起一圈圈漣漪，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這裏有什麽？”虹秋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疑惑地看向明，實在沒看出這湖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明忽然從身後輕輕抱住了她。
    虹秋的身體瞬間僵住了，連呼吸都忘了。
    他的懷抱很溫暖，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息，讓她心裏的委屈和惱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隻剩下滿滿的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對不起。”明的聲音悶悶的，從她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沙啞，“以前……總讓你等我，總讓你擔心，對不起。”
    他有太多的歉意想表達，那些過去的疏忽和虧欠，此刻都湧上了心頭。
    虹秋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回抱住明，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悶悶地說：“沒事……我都知道的。”
    明愣住了，低頭看著懷裏的小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麽？”
    虹秋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溫柔和了然：“明，我知道這裏是幻境，本該發生的事，沒有照常發生，那我知道，肯定是你來幹預了。”
    她其實早就隱約感覺到不對勁了，明今天的舉動太反常，就像是……故意在改變什麽。
    明的心猛地一顫，原來她什麽都知道。他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連忙吸了吸鼻子，強忍著哽咽說：“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們，回到現實吧。”
    虹秋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好。”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堅定。他們同時閉上眼，凝聚起自己的力量，將意念集中在眉心。
    周圍的景象開始像水波一樣晃動起來，街道、人群、雙子湖……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模糊，像是被打碎的玻璃。
    但無論周圍的環境如何變化，他們眼中的彼此，始終清晰如初，沒有絲毫消失的跡象。
    光芒閃過，幻境破碎。
    當明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現實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不遠處的虹秋，她的眼睛正緩緩睜開，嘴角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歡迎回來，虹秋。”明走到她身邊，蹲下身，看著她，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虹秋坐起身，看著明，眼底還殘留著一絲幻境中的溫情，她微微一笑，再一次抱住了明，輕聲說：“謝謝你，明。”謝謝你，闖進我的夢裏，告訴我，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