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老死了。
    他的屍體蜷縮在血泊裏，雙手被粗麻繩反綁在身後，指骨扭曲成詭異的弧度。
    各種交錯的傷口布滿全身。
    刀劍劃開的皮肉翻卷著，鈍器錘擊的淤青紫黑如墨，後背處甚至有一大片焦黑的灼傷，顯然死前遭受了極致的折磨。
    他的頭顱被斬落之後，被人踹到三尺外的草地上，花白的頭發沾滿汙泥，眼角還凝著未幹的血痕。
    李誌的喉結劇烈滾動，伸手捂住小太子的眼睛時，才驚覺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血腥味混著焦糊的氣息鑽入鼻腔，比任何利刃都更能刺穿心防。
    李誌想起在夜遊司之時，是丘老親自帶他去寶庫，那一路上是丘老耳提命麵地告知他各種事項。
    而且還帶領李誌來到皇宮藏書閣這裏，讓李誌能夠擴展見識，解決一些修煉上的疑問。
    甚至，在李誌初次麵對皇上的時候，心中拿捏不準之時，也是丘老好心提點。
    然而，此刻這個與李誌有著莫大恩情的老者，卻慘死在這裏！
    李誌隻感覺自己腦子昏昏沉沉，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就在這時，小太子緩緩出聲，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帶著顫音“李 李大人，放開我吧。我想再見見丘先生”
    李誌歎了口氣，緩緩鬆開手。
    月光落在少年臉上，映出他緊咬的下唇和泛紅的眼眶。
    小太子一步步走到草地邊，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顆頭顱。
    然後，伸手用衣袖一點點擦拭著那頭顱上的泥汙和腳印，動作輕得像在撫摸易碎的瓷器。
    當看到丘老臉上也遍布傷痕，被剮去的一隻眼睛，被拔掉的牙齒，被利器刺出過臉頰
    小太子再次忍不住，他淚水湧出，肩膀無聲地聳動起來。
    待小太子終於把丘老的頭顱擦拭幹淨之後，他才將頭顱輕輕放在屍身前。
    然後對著那具殘破的軀體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額頭撞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悶響。
    “本宮以東宮儲君之名起誓！”
    少年跪在地上，稚嫩的嗓音因極致的悲憤而嘶啞，卻帶著擲地有聲的決絕“定要將這些亂臣賊子挫骨揚灰，為丘先生報仇雪恨！”
    話音未落，一陣汙言穢語便從林子裏鑽了出來。
    “嘖嘖，又來兩條漏網之魚。”
    “剛殺了個老的，又送上門兩個嫩的，今天真是好彩頭！”
    “聽這娃娃說的話，難不成他是太子？”
    “太子好啊，咱們抓到太子，可就是大功一件”
    “哈哈，那咱們要發財咯！”
    數十個手持刀斧的叛軍賊人從樹後走出來，臉上掛著猙獰的笑。
    為首那人臉上有道橫貫鼻梁的刀疤，正用舌頭舔著刀刃上的血跡，目光在李誌和小太子身上來回掃視，像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小太子猛地站起身，盡管雙腿還在發抖，卻死死瞪著那些人，他知道，這些人定是殘忍殺害丘老的凶手！
    李誌輕輕將他拉到身後，目光掠過那群正緩緩朝他們逼近的叛軍賊人，低聲問道“殿下真想為丘老報仇？”
    小太子重重點頭，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決絕。
    李誌深吸一口氣，半蹲下身，目光落在太子的臉上，沉聲道“那卑職鬥膽向殿下借些血！”
    小太子聞言，沒有絲毫遲疑，甚至連問李誌要他的血幹嘛都沒有，他直接將食指塞進嘴裏狠狠一咬。
    隨後，他舉起手“給！”
    隻見他眼中泛著淚花，高舉著的手還在微微顫抖，那被咬破的食指，有著鮮紅的血珠湧出。
    李誌握住那隻冰涼的小手，將滲血的指尖按在自己的額頭上，緩緩滑向眉心。
    當溫熱的血珠觸到眉心的刹那，他忽然感到周遭的國運壓製如潮水般退去，體內原本運轉緩慢的五髒如同被注入了活力一般，再次沸騰起來！
    李誌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他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膀，道“殿下且看好了，看卑職如何手刃這群逆賊！”
    當李誌站起身時，他的雙眼已布滿血絲，眉心那抹血痕在月色下泛著妖異的光。
    丘老倒在血泊裏的模樣在腦海中反複閃現，一股滾燙的怒火從胸腔直衝頭頂！
    李誌急需一場徹頭徹尾的血腥，來祭奠逝者，也來發泄這滔天的悲憤！
    叛軍們還在獰笑著逼近，刀疤臉甚至已經舉起了斧頭。
    李誌忽然咧開嘴，露出一抹極其恐怖的獰笑。
    下一刻！
    陰風起，五鬼現！
    大地崩，業火燃！
    雷州，鳴雷城。
    夜遊司大牢外的青石地上，積水混著未幹的血跡泛著暗紅。
    那些被釋放的罪犯此刻都抱頭蹲在牆角，先前在牢裏嘶吼的囂張蕩然無存，隻剩下篩糠般的顫抖 。
    在這些罪犯的前方，兩道身穿青色勁裝的身影相對而立。
    沈烈按著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同僚，喉結滾動著“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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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不通，這個與他同期入司、曾背靠背在屍山血海裏拚殺過的兄弟，竟會親手砍翻看守，將這些手上沾滿血腥的罪犯放出牢籠。
    要知道，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嗬”
    洪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
    他扭頭瞥了眼那群被沈烈嚇得屁滾尿流的罪犯，眼中閃過濃濃的不屑，他回過頭，看著沈烈開口問道“老烈，咱們是同一年進的夜遊司吧？”
    沈烈沒有應聲，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火把的光在兩人之間跳躍，映出洪範眼底翻湧的戾氣。
    洪範也沒有理會沈烈的沉默，他自顧自地說道“論資曆，你我同期，我也不比你差”
    “論功績，五年前風獸大妖是我帶隊剿滅的。七年前震驚永國陳家邪修一案，也是我一手追查抓捕的我辦過的大案，斬殺過的大妖也不比你少”
    “可為何你沈烈成了丙屬領屬，而我？卻還隻是一個微末的地支？”
    洪範眼圈發紅，他猛地朝沈烈低吼道“你問我為什麽？我倒也想問問你為什麽？！”
    沈烈聞言，冷峻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他低歎一聲“所以你便做出這等事來？你可有想過後果？”
    “後果？”
    洪範好像聽到了什麽大笑話一樣，伸手指了指沈烈，笑著搖搖頭說道“後果？還能有什麽後果？”
    他的聲音猛地一頓，隨即，一臉森然的看著沈烈。
    “你可知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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