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愧是能夠憑借一個人的智慧和稻妻周旋這麽多年的謀士嗎？
    單憑自己寥寥幾句話，竟然就能推測出這個世界的真相。
    徐寧心裏很清楚，人們的認知其實是有限度的，特別是由於自身存在局限性的限製，會讓人不自覺地回避可能威脅自身存在的那個答案。
    但是珊瑚宮心海卻是異常理智地得出了這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這一點不但讓徐寧覺得驚異，而且更是把沉思中的空給驚醒了過來。
    “心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心海的神情此刻有些淒然，深深地看了一眼空，卻是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不如讓我來說吧。”
    一個沉靜的聲音突然響起，天權凝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款款站在了徐寧的身後。
    “說什麽？”
    凝光微微一笑，“說我們的天空為什麽是虛假之天，說天理為什麽不肯容許半點天外的禁忌知識存在，說這個世界靠著什麽樣的力量在運轉，說……第一個為了這個世界而犧牲的是誰？”
    虛假之天的秘密，早就在火神打向深淵浮滅主的那一拳後蕩然無存，來自各個國家的無數戰士們都看到了天空的真相。
    那不過是一層包裹著提瓦特的，蛋殼一樣的東西。
    生活在提瓦特的人們從來都不是像自己所感受的站在堅實的大地之上，而是站在名為提瓦特的蛋殼之內。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流傳於吟遊詩人故事中的賢人，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倒掛在樹上，才能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甚至也能解釋這世界上最偉大的占星術士，為什麽說“水占法”才是能看到這個世界命運的最好方法。
    畢竟無論是把自己倒過來，或者從水中的倒影去看，甚至要看穿眼前的這片虛假之天，才能望見宇宙的真實。
    或許真的隻有那個從來都不信奉任何神靈的、深藏在地底的坎瑞亞，才是最接近真正天空的國度。
    “虛假之天我知道，禁忌知識更是無需贅述，畢竟它在須彌造成的危害，無論是死域還是魔鱗病，我都……”
    空的話沒說完，徐寧就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
    “禁忌知識沒有好壞之分，想要理解它，你就必須知道天釘是什麽。”
    天釘？
    那不是天理用來懲罰那些敢於質疑天理和神靈的國家和人們的終極武器嗎？
    徐寧知道空對於天釘的認知，所以根本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開口說道：“天釘的作用，從來都不是懲罰，它的唯一作用就是縫合世界的裂隙。而且當它被丟下來的時候，也並不是因為要摧毀哪個國家或者某個人，隻是因為那個國家或者那個人剛好處於天釘的籠罩之下而已。”
    “嗬，或者也可以說，正是因為某個國家或者某些人搞出了世界裂縫，才招致修補裂縫的天釘到來，而搞出世界裂縫的東西，大多都是因為那些禁忌知識。”
    空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但他依舊咬牙道：“隻是一些知識而已，怎麽可能撼動一個如此龐大的世界，動搖它的根基，導致它的裂縫，你說的這些，我不懂！”
    徐寧苦笑一聲，“你不是不懂，隻是不願相信罷了。”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曾經有一個人，當她的世界麵臨再也無法痊愈的傷害之時，當所有的一切都即將走向命運的終點之時，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將那個世界上所有人的精神和記憶編織在一起，存放於她的夢境之中，每當她闔眼之時，那千千萬萬的存在就會在她的夢境中醒來。”
    “她獨自駕駛著飛舟逃離了那個注定毀滅的故鄉，從此漂泊在茫茫宇宙之中，為自己那個世界的人們尋找一個新的家鄉。”
    “然而這個宇宙的冰冷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在飛舟和她都快撐不住的時候，一顆星球出現在她的麵前，她知道，這將會是她的最後一站了。”
    “這不是一個適合停泊的家鄉，無論是這裏的原住民，還是這裏惡劣的生存環境，都極不歡迎她的到來。”
    “可惜她別無選擇。”
    “驚天動地的大戰，為了獲得在這個宇宙中生存的資格，注定有一方要流著血從此妥協。”
    “原住民失敗了，但是她也並非安好無恙。不甘失敗的原住民仍會卷土重來，但她在那之前，還必須改造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成為可以承載那個巨大夢境並為之運轉的存在。”
    空的身體微微顫抖，“所以你想說，我們現在其實隻是處於一個巨大的夢境之中？”
    徐寧重重地點頭，“就是如此。”
    “如此美麗的夢境，如此完美的理想鄉，無論任何人在這裏生活，誰會想著醒過來，去麵對一個冰冷的宇宙呢？”
    “可是偏偏有人就這麽做了。”
    “賢人也好，坎瑞亞也好，當人們看到了真實的世界，就會忍不住向著天空發出質問，‘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於是他們就受到了天理的懲罰？”空問道。
    徐寧喟歎道：“你忘記我說的了，沒有懲罰。”
    “隻是當人們拿著‘現實’對著天空發出質問的時候，夢境就會被現實侵蝕出裂縫，為了保持夢境的穩定，她就會釋放天釘縫補夢境的裂隙，這便是你眼中所見的天罰。”
    珊瑚宮心海突然開口問道：“若是她徹底醒來，這個世界又會怎麽樣？”
    “若是她醒來，不再注視著這片夢境，那麽在漫長黑夜中構建的這個夢境自然也就會隨之破碎，這裏的一切都會化為記憶洪流匯入地脈，等待下一個人再次為他們編織更為宏大而穩定的夢境。”
    “所以你們也好，至冬的冰神也好，向著天理豎起反旗，是想要趁著她尚在睡夢之中，將她擊殺，然後保證這個夢境永遠也不會醒來嗎？”
    徐寧低聲笑了起來。
    “怎麽可能？且不說我們要做的事情，當人們沉湎於這個美夢的世界，在這裏安然地度過了一生又一生的時候，這個世界早就因為絕大多數人的生於此世、死於此世的願望和情感變得堅不可摧。”
    “她隻會陷入更深的沉睡中，絕不可能自己再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