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海相接。”
    “而在那之後，便是寰宇的終末。”
    艾妮的口吻無比平靜，像是早已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的結局，語氣中沒有任何的僥幸心理。
    終末不僅僅是某個不存在的倒計時，而是寰宇終有一日會迎來的終焉。
    那不存在的終末倒計時，從最初就高懸於寰宇之上，懸掛在每個人的頭頂，直到那不被所有人所知曉的瞬間到來——
    終末會吞噬一切，直到開啟寰宇新一輪的“循環”。
    櫻想不到艾妮欺騙她的理由，也就是說那所謂的樹海相接真的會在未來發生，而那也就是她與安明再一次分別的時刻。
    果然...還是沒有改變麽，依舊是注定會別離的相遇。
    “一小瓶‘海水’，足夠喚醒樹的枝椏，”艾妮猜到櫻的問題，便提前向她解釋了瓶中之水的來源。
    “喚醒樹的枝椏？別告訴我你也想成神。”
    櫻明白眼前之人就是艾妮，可為何會讓她感到如此的陌生，如今的艾妮仿佛知曉全部，來到這裏也隻是因為她會出現在這裏。
    艾妮搖頭，那沒什麽表情的臉頰上第一次出現了肅然的神情，“以海水澆灌枝椏，孕育新蕊。”
    “我要你...”
    “成為神隻。”
    注視著櫻的眼眸，艾妮一字一句的說，仿佛是早已既定的事實，容不得任何更改。
    聽到這番話的櫻隻感到荒謬，讓她成為神隻？先不談神隻是離她多麽遙遠的詞匯，況且她也並不想去成為什麽神隻。
    從江戶星後櫻就對神沒什麽好感，更不要說什麽成為神隻，跨度巨大到宛如前一秒還是補考大學生，下一秒就要成為宇宙主宰麵對另一個位麵的黑暗大帝。
    “如果我告訴你，這是拯救安明的唯一辦法，也隻有你擁有這份資格，”艾妮清楚的明白這便是櫻唯一的弱點，並且她並未撒謊，所以說起來也毫無負罪感。
    “你...做還是，不做？”
    看似給予選擇，實則無論是艾妮還是櫻都清楚，這是早已確定答案的填空題。
    在海水的滋潤下，陽光下的幼苗依舊緩慢生長，直到未來的某一日，幼苗終會生長花苞，直到盛放絢爛的花朵。
    擁有花蕊便是獲得鑄造王座的權能，而那也正是令使的盡頭，距離創造屬於自己的命途，成為真正的“神隻”隻差最後一步。
    並非是誰都能擁有這樣的資格，櫻是特殊的存在，在江戶星覺醒劍心，出雲百煉淬取刀心，如今的櫻就算沒有武器也足以稱為一代宗師。
    最重要的是，艾妮清楚櫻會踏上何種命途——那名為刹那的道路，是終末之前必要的條件之一。
    為此，艾妮必須確保櫻這邊不會出現任何意外，直到花蕊盛放，櫻以此為基鑄就屬於她的刹那王座。
    隻有那條路是拯救安明唯一的方式...無論如何，艾妮都不會放棄。
    艾妮再次戴上兜帽，如果她不想被人看見麵容，那麽就算是星神也無法看透這兜帽下的真身。
    那流淌著金輝的胳膊收回長袍內側，艾妮輕聲開口：“我將王座的種子留給你，至於如何選擇，我想你已經有了答案。”
    “下次見。”
    艾妮揮了揮手，化身黑袍人消失在世界樹科技地下的走廊通路盡頭，留下櫻一人沉默的站在光輝灑落的位置。
    寰宇存在如繁星般數量的道路，可從來都不是每條道路都有機會化作命途，如果要櫻用最接近的方式去形容，那便是救世。
    如救世般犧牲自我，於絕境下淬煉意誌，唯有這樣的人，才有機會走上那屬於自己的道路。
    以自己的道路作為命途，成為自己的神隻。
    開辟嶄新的命途之路，作為寰宇又一星神的誕生。
    星神...那是距離櫻很遙遠的名稱，跟準確的來說是距離絕大多數、百分之九十九甚至更多的人都沒有任何關係的事。
    那種詞匯大多數都隻會出現在寰宇的曆史記載內，亦或是虔誠的教徒口中，人們尊敬星神，卻很少有人想要去成為星神。
    櫻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成為星神的資格，卻清楚艾妮找上她的理由。
    如果那真的就是她所認識的“艾妮”，那記憶中的艾妮博士與手持【真】貫徹救世理念的艾妮，都是艾妮卻又都不是剛剛的艾妮。
    櫻眼中所見的艾妮，眸中裝著比寰宇還要沉重的未來，那冷靜理智到極致的眼神，好似是曆經無數次失敗的未來後依舊不肯放棄的倔強。
    比寰宇還要沉重的未來...那會是怎樣的未來？
    那會是沒有安明的未來麽？
    櫻注視著葉片上盛滿露珠的幼苗，真如艾妮所說，這幼苗孕育的將是一條嶄新的命途，而那代表著怎樣的未來，將由櫻親手去決定。
    那一縷微弱的陽光照在櫻的側臉上，少女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屬於花火的私人號碼。
    她清楚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從此隻能孤身一人，將獨自麵對未知時間甚至是永恒的孤獨，去等待那不知何時才能盛放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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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注視著花蕊，直到黃昏落幕，那最後的光亮也不再從縫隙外流入，黑暗中能聽到的隻有呼吸的回響。
    “櫻。”
    出雲的記憶很多，但唯有與安明相伴時的刹那熠熠生輝。
    在離別前的最後，不曾屬於她的少年曾溫柔開口：“我會在未來等你。”
    那時的安明也曾懷疑過自己存在的意義，可在虛無的盡頭卻能笑著說出：“也許我沒有你所知曉的那個安明那樣偉大，但這一次，我也有想要守護的世界。”
    有安明等待的未來會是怎樣的未來？櫻不會去思考未來會變成何種模樣，隻要在那個未來裏有安明，就足夠了。
    安明有想守護的世界，所以這一次，她也想著去嚐試守護那個有安明的未來。
    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自己。
    這是唯有櫻可以踏上的道路，也是唯有她才能親手鑄就的王座。
    櫻不再猶豫，伸出右手去觸碰那株月光下美麗的幼苗，指尖觸碰那屬於海的露珠，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人的思維都被拉入那如寰宇般廣闊的海洋。
    在海的麵前，一個人渺小如同星間塵埃，就連繁星都不是。
    在海內，櫻看到了自己自誕生所經曆的全部，寂靜無光的海能夠隨時吞噬個人的自我，將其轉化為水珠的一部分。
    所有人都將是意識的一部分，當塵埃麵對宇宙，要麽湮滅連自我都不複存在，要麽成為宇宙的一部分。
    櫻總是認為自己仍處於那片夢境中，仿佛回過頭還能看到揪著她衣角的男孩，當想要伸出手的時刻觸碰到的卻隻有散落的櫻花花瓣。
    平靜的海麵從不會因一個人的意誌而改變，浪潮起起落落，不論最初是何種規模的浪潮，在無垠的海的盡頭也不過是圈圈漣漪。
    櫻能做的隻有將花瓣緊握手心，知曉自己仍舊置身於夢中，卻無法割舍那份情愫。
    可她清楚自己無法再回頭了，那些過去的美好，不過隻是回不去的曾經。
    “我已經回不去了。”
    櫻的終於可以麵對自己內心那不可能實現的期待，想永遠沉浸在那櫻花樹下的蓮心湖，可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曾經的她漫無目的前行，旅途的終點不過也是為自己尋找一片墓地。
    但現在不再是了。
    櫻找到了自己前行的意義，哪怕路途遙遠，會遭受難以想象的苦難，她仍舊想要繼續前行下去。
    隻要步履不停，終會在某日抵達道路盡頭，在未來觸碰曾經的愛。
    海浪似乎聽到了櫻的心聲，這一刻的她真正擁有了開辟道路的可能，再渺小的塵埃，也有撼動宇宙的瞬間。
    頃刻海風平浪靜，櫻的心亦是如此。
    “滴——”
    “滴答。”
    當第一顆星辰倒墜入海時，冰涼的觸感落在臉頰，融化了夜的孤寂。
    僅僅是一滴水珠，櫻再度睜開雙眼時，發覺正躺在地板上，怔怔的注視著縫隙外清晨的朝陽。
    像是意識到什麽，櫻微微側過臉頰，看到頭旁輕輕搖曳的幼苗。
    黃金之樹的確在千櫻一瞬下早已消散，如今從塵埃的更深處倔強生長出的幼苗，如同櫻眸底倒映的希望。
    王座...星神，聽起來都是很遙遠的詞匯。
    盡管會很艱難，盡管誰都不曾知曉選擇那條道路代表的未來，但櫻不會後悔。
    終末或死亡，毀滅與湮滅，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如同縫隙的陽光，櫻唇角忽然流露一抹淺笑，順著縫隙間陽光的盡頭，好像又一次擁抱到心中的摯愛。
    那條道路有安明。
    不過如此，僅僅如此，對櫻來說便是再次站起身的理由。
    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再一次拿出手機後，櫻最後看了一眼那獨屬於花火的號碼，而後輕輕的刪除，這次不再有任何猶豫。
    就讓她一人前行，盡管路途遙遠，可終有一日能與安明再度相遇。
    ...
    ...
    “在離開出雲後，這就是你所經曆的全部？”
    “後麵還有一些。”
    櫻微微眯著眼睛，望著天空的明月，又側頭看向安明。
    明明已經度過了如此漫長的時間，那些煎熬孤獨悲傷痛苦，在與安明相遇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見。
    果然...愛是很神奇的東西，櫻也從未後悔與安明相遇，不如說與安明相遇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事情。
    安明沒想到櫻的經曆會那樣複雜，甚至還遇到了艾妮，若是真如櫻口中所言，那麽艾妮一直以來都存在於身邊。
    但這一世的艾妮本應是三月七沒錯，那櫻所遇到的艾妮到底是哪個艾妮？
    那會是哪一次輪回的艾妮？
    安明清楚櫻也沒有答案，唯一能夠帶給他答案的隻有最後的模擬，也是係統的最後一刻。
    係統存在的意義便是模擬，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從係統那裏得到了許多以燃燒生命甚至靈魂為代價的天賦。
    安明並非沒有去想過需要用那些天賦的時刻，但卻無法想象那時的自己會麵對怎樣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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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櫻，我來晚了，”安明無法想象櫻在這些年遭受了怎樣的痛苦，可比起肉體上的傷害，心靈上的磨損才是最為嚴重的。
    “所以我會說。”
    櫻輕輕吸了一口氣，明明是不曾變化的寒冷空氣，如今卻格外清新幹淨，“你還是沒變，安明。”
    “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才對。”
    “你曾不止一次拯救了我的世界，”櫻的眼眸再無寒意，而是如春風拂過櫻花般的溫柔，那溫柔而誠摯的眼神，不止一次拯救了安明。
    “櫻，你總說我拯救了你，可被拯救的是我才對。”
    安明沒有忘卻在江戶星與出雲的全部，若是沒有櫻，他甚至無法長大，在出雲時就連名字都是櫻為他帶來。
    櫻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那...要和我在這裏互相推脫一晚上麽？”像小學生一樣，但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安明也露出會心的笑容，而後再次看向櫻的眼睛，“櫻，要和我回家嗎？”
    再一次，他向櫻發出邀請，既然能在這裏與櫻再度相遇，那麽就沒有再次鬆手的理由。
    櫻搖頭，清冷的眸子中此時多出幾分暖意，“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不完成，就不能離開。”
    為了這一天，無論是她，還是那些願意陪伴她走到今天的夥伴們，都沒有回頭的選擇。
    當花蕊盛放的時刻，她會鑄就刹那的王座，並以此為基底創造新的命途。
    “櫻，我不會阻止你。”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那麽做，”櫻眼底流露出一抹溫柔，是呀...安明當然不會那麽做，所以她才會將安明拖在這裏。
    因為那段過去的故事她沒有講完，缺少了最為關鍵的後半部分，安明自然就不會阻止她接下來的行為。
    所以，她要第一次對安明撒謊。
    一個彌天大謊。
    “我想讓你在這裏陪我。”
    麵對曾經的欺詐師，櫻的眸中看不出任何破綻，有的隻是真實的愛意。
    是啊，真正的謊言，從來都是真的。
    你來組成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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