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取得文科班月考第一名的好成績，在整個榆州縣第七中學，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轟動。
    對於文科班所有任課老師來說，不啻於一個天大的喜訊。往常幾屆文科班，每年都隻能考取一個公辦本科，班主任拿五百元獎勵，普通任課老師拿兩百元獎勵，隻能說是聊勝於無罷了。
    但現在周興橫空出世，給了大家一個巨大的驚喜。剛過去的2001年高考，省內文科重點分數線才五百三十多分，周興隻要繼續保持這種勢頭，考上一個文科重點本科，已經屬於一種大概率的事件了。
    一想到明年高考，僅憑周興一個人，班主任王求老師就可以拿到一千元獎金，普通任課老師可以拿到五百元獎金，大家頓時像打了雞血一般，激動得臉紅脖子粗。
    連平常最為淡定的陳老師，都在班級成績分析會上，主動請纓道，“周興數學有些拖後腿，我以後每天給他多布置幾道典型的數學題目，每次作業收上來或者數學考試過後，都對他進行麵批，爭取讓他在本學期的期末考試之前，數學成績能穩定在九十分以上。”
    “好。”王求老師讚賞道，“那就請陳老師就多廢些心思了。周興的語文、英語成績雖然比較高，但增長空間已經十分有限，唯有數學這門功課，隻要再現有基礎上，再突破二三十分，局麵就更加明顯了。語數英三門成績加起來，突破三百六十分大關，即便是放在榆州縣第一中學高三文科重點班，那也是數一數二了。”
    “難道我們還有希望培養出一個榆州縣高考文科狀元不成？”教政治的龔副校長滿臉期待地說道。
    上次班級月考成績分析會，龔副校長沒來參加，也無心關注。他對於明年拿多少高考獎學金，不感興趣，但若是周興這廝能考個榆州縣高考文科狀元，對於龔副校長今後謀求校長一職，顯然是個不小的助力。
    這次班級月考成績分析會，便是他提議盡早召開，以求達成共識，形成合力。
    “一定要對周興同學嚴格要求，爭取讓他的成績再上一層樓。”龔副校長作出指使。
    “是是是。”班主任王求老師連忙點頭應道。
    他向龔副校長及諸位任課老師匯報說，“我很早就注意到了周興在學習上的潛力，所以接納他由理轉文，進入了文科班。他目前在學習上的一個最大問題，就是走讀，每天往返好幾公裏，占用了一定時間，影響到了學習效率。我打算今晚就去周興同學家裏，和他的父母親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讓他成為寄宿生，每天多出來二十分鍾時間學習，日積月累，那也是好的嘛。”
    “不錯，你考慮得很周到。”龔副校長表揚王求老師道。
    他還提出，“為了爭取周興父母的支持，我會向吳校長請示，對周興同學的住宿費進行減免，相信吳校長一定會同意的……”
    “同意。”隨著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吳校長及教務處彭處長的身影出現在了教室辦公室門口。
    吳校長剛才收到了教務處呈送給他的本次月考成績排名，看到周興考到了五百多分，一時間精神大振。
    周興的情況和李晶同學有所不同。一來，李晶同學的成績一直很好，即便這次月考，突破了六百分大關，但因為她素來成績很好，大家習以為常，沒有任何轟動效應。
    不像周興，差生逆襲，在後進生轉化這個指標上，給學校的教書育人工作增添了不少光彩。
    二來，李晶同學雖然在榆州縣第七中學，是當之無愧的學霸，但放在整個榆州縣，連殺入全縣理科前三十名都勉強，殺入全縣理科前十更是從來沒有過。
    但周興就有些不一樣了，他數學的底子尚可，文科小三門又都是傳統的增分科目，周興如果在這兩個薄弱科目上取得突破，全縣文科高考狀元的桂冠，未必不能摸上一摸。
    這也是吳校長聽說文科班諸位老師舉行班級月考成績分析會時，他也急忙趕過來親自參加的緣由。
    他參加了這個班級成績分析會，周興同學的學業成績就有他的一份功勞，他如果不參加，雖然功勞也有，但肯定要少一些，這其中的區別，吳校長還是能分清的。
    看到自己的第一條建議，就得到了吳校長、龔副校長二人的共同支持，王求老師那張胖乎乎的小圓臉，激動得滿臉通紅。
    他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暗中觀察，周興在課堂上和晚自習時間，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刷題。但他的刷題速度太快了，那本語文高考輔導資料上的題目，都快被他刷了一大半了，那本英語高考輔導資料，據宋麗敏老師反饋說，除了英語聽力題目沒辦法刷，其他題目都被周興做過一遍了，甚至連寫作題，都被周興寫了一遍……”
    說到這裏，王求老師把目光轉向了宋麗敏老師。宋麗敏老師當著眾人的麵，輕輕地點了點頭，肯定了王求老師的這個說法。
    王求老師便說道，“我的意思是，當初訂購高考輔導資料時，有很多家書商來到學校推銷，給各位任課老師都送了許多樣書。對於這些樣書，如果老師平常用不著，倒不如送給周興，讓他多刷題，鞏固一下成績。”
    “有道理。那些樣書，我們拿著也沒用，與其過幾年都要被當作廢品賣掉，倒不如變廢為寶，看周興同學能不能用上？”教語文的左老師沉吟著說道。
    左老師教理科普通班和文科班，兩個班的語文，以前她的教學重心，放在理科班這邊，現在她的教學重心，完全轉移到文科班這邊來了。
    她也有私心，周興的語文成績這麽強，動輒130+，不要說榆州縣高考語文單科狀元了，哪怕是嶽州市高考語文單科狀元，也好像夠得著？
    這樣一來，她便有了一個不錯的教學業績，以後說不定有機會，被榆州縣第一中學看中，調到一中任教，實現自己多年以來進入縣城工作的夢想。
    大家正討論得熱火朝天，突然注意到地理老師李建新始終盯著手中的成績單，眉心擰成一個死結。
    "建新啊，你不要太自責。"班主任王求老師推了推眼鏡，輕聲細語地安慰他道，"周興同學這次文科綜合科目沒有考好，尤其是涉及到地理的相關答題，得分率不高，但你也別太著急。他畢竟是理科轉文科的學生嘛，文科綜合注重積累，總得磨上半個學期，才會慢慢地把成績提上來......"
    事實上，周興這次月考，文科綜合中的曆史和地理這兩門，得分率都比較低，王求老師故意這麽說，看似是為了安慰李建新老師，實際上也是為自己開脫責任。
    "不是因為這個。"李建新突然開口，手指頭敲了敲成績單上周興的名字，"你們沒聽說嗎？最近班裏傳他由理轉文，是為了康綺同學——就是那個複讀的女生，兩人現在是同桌。"
    某位老師的鋼筆尖在備課本上劃出一聲刺耳的聲響。康綺的名字讓在場老師都相互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誰不知道這個姑娘也是文科班的種子選手之一，01年高考差十多分沒有考上公辦本科，複讀時又繼續留在了榆州縣第七中學借讀。
    "你的意思是說早戀？"教務處彭處長扶了扶保溫杯，"現在的學生......"
    "我跟你們說個實在話。"李建新突然往前傾了傾身子，聲音壓得更低，"我跟宋麗敏老師剛確定關係那陣兒，每天備課都走神，老想著下了班去哪兒約會。你們說，周興那毛頭小子能有啥定力？"
    “你瞎說些什麽？”宋麗敏老師掐了李建新老師的手臂一下，臉色羞紅，有些嬌嗔地說道。
    會議室裏馬上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聲。陳老師轉著圓珠筆苦笑道："是有這麽一回事。上周我還看見他倆一起在座位上討論數學題目，康綺好像還幫他畫輔助線來著。我看他們也是為了做題目，便沒有上前貿然打擾。"
    "關鍵是影響學習。"彭處長敲了敲桌麵，"我侄子李明你們都知道，坐靠窗那排單桌，成績總在中遊晃蕩。要不讓周興跟他同桌？一來隔開他倆，二來周興底子不錯，說不定能帶動李明。"
    "可分開坐會不會適得其反？"宋麗敏老師提出異議道，"萬一他們倆都鬧情緒，影響到了兩個人的學業成績......"
    "學校不是反對早戀，是反對影響學習的早戀。"吳校長終於開口，指尖敲了敲保溫杯上的校訓，一錘定音道，"我看就這樣安排：讓周興和李明同桌，康綺坐他們前排。隔一排的距離，既斷不了正常交流，又能避免過分密切。彭處長想讓侄子進步，咱們也得給學生留些餘地嘛。"
    李建新盯著成績表上周興的名字，突然想起上課時看見的場景：康綺用橡皮輕輕碰周興的胳膊，指著他卷子上畫錯的等高線圖，兩人腦袋湊得很近，卻在發現他視線時迅速分開。陽光透過窗戶斜切進教室，在康綺發梢鍍了層金邊，周興耳尖紅得比他畫的等高線還明顯。
    "就按吳校長說的辦。"龔副校長合上筆記本，附和道，"散會後就請班主任王老師安排座位調整。不過先說好——"他環視一圈，"這事大家都別聲張，免得傷了學生自尊。"
    周興還不知道，老師們的一片好心，卻給他帶來了一係列糟心事。
    先是王求老師來到周興家中進行家訪，和周大生、陳六福夫婦倆進行了一番長談。
    兩位老實本分人，聽說周興考了班上第一，有希望上重點大學，不禁喜極而泣。
    又聽王求老師說，每天往返走讀，耗費時間和精力，若是讓周興住宿，便可以每天多學習一段時間，成績會變得更好。
    周大生、陳六福聽到這裏，本來就已經同意了，又聽王求老師說，如果這兩天就搬到寢室住宿，可以享受住宿費減免待遇時，周大生便立即行動起來，將周興的床單被褥打包捆好，陳六福則替周興收拾了一些換洗衣裳。
    “去去去，咱們這就動身，今晚就讓周興住在學校裏麵。”周大生急不可耐地說道，生怕答應得晚了一點，便享受不到住宿費減免的待遇了。
    其實，榆州縣第七中學的住宿費也並不高，一個學生每學期僅收一百元錢，關鍵是住宿費減免待遇的名聲太好聽了，由不得周大生、陳六福夫婦倆不動心。
    可憐周興，晚自習結束後，原本還想著早一點回家休息，結果半路上碰到了自己的父母親以及班主任王求老師，讓他即日起在學校住宿。
    搞得周興一時間有些懵，還以為他被家中兩位長輩給掃地出門了。
    這天晚上，周興在男生宿舍裏，被不知道誰的幾雙臭襪子，熏得差一點兒就要嘔吐起來。
    淩晨時分，他好不容量適應了男生寢室裏的怪味，又聽到一陣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讓他差點道心崩潰。
    第二天清晨，周興剛合上眼沒多久，又被舍友李明從床上叫起來，說是住宿生都要參加晨跑。
    跑完兩圈八百米，參加完早自習，搶著去食堂吃了一碗肉絲粉，等再次回到班上，周興聽到了一個驚天霹靂的壞消息。
    有人告訴他，班上要調整座位了，以後隻能男生和男生坐一起，女生和女生坐一起，禁止男女同學混坐。
    “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大家不是坐得好好地嗎？”周興急忙問道。
    他好不容易才和康綺成為了同桌，關係正處於上升期，結果現在調整座位，男女生必須分開，拿他和康綺豈不是再也沒有機會成為同桌了？
    “有人向王求老師舉報說，班上有男女同學正在談戀愛。王求老師擔心這會影響到班級學習氛圍，便臨時決定調整座位。”李明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