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 章 老者的舊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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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深處的記憶排山倒海般湧上來,他閉著眼睛,過去的一幕幕仿佛像走馬燈一般在黑暗中劃過。
    他想起來,他是吃過這道菜的啊!
    還是十幾歲的時候,他家中貧窮,小小年紀便做了走貨郎,賣些胭脂水粉。
    他腦子機靈,年輕力壯,經常去到更遠的地方叫賣。
    直到一次,在太湖邊上,他挑著貨路過一排漁船,一邊走一邊照常吆喝。
    “走一走看一看啦,胭脂水粉啦!北方來的胭脂水粉!”
    一個年輕女孩從船艙裏伸出頭來,喊他:“喂,那個賣貨郎,給我看看你的東西。”
    他回頭望去,落日的餘暉正正灑在女孩的頭發上,一閃一閃的。
    一個女孩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眉眼彎彎。
    他臉蹭的一下紅了,隻覺得耳朵熱得發燙。
    還好曬得黑,看不出來。
    把貨筐放在漁船邊,女孩走過來,蹲下問:“小貨郎,你都賣些什麽呀?”
    他羞澀地回答:“有、有胭脂、還有唇脂,還、還有香粉。”
    “你有香粉?”女孩子的聲音明亮輕快。
    “有、有!”他忙翻起貨筐,動作慌亂差點帶翻了筐子。
    “哎哎哎!”女孩手快扶了一下,幫他穩住貨筐,然後咯咯笑起來:“你別急呀!我又沒催你。”
    他“嘿嘿”兩聲緩解尷尬,然後找到香粉:“這、這是桂花味的,可、可好聞了。”
    平時口齒伶俐的小貨郎,今天竟然結結巴巴找不出詞來。
    還好女孩兒不在意,她聞了一下:“真的很香呢!多少錢?”
    小貨郎說:“五文、五文錢。”
    “太貴了。”女孩惋惜地說,把香粉放在貨筐裏。
    她拍拍手,站起來問:“小貨郎,你什麽時候還來呀?我存夠錢了就買。”
    小貨郎撒謊了:“我每天、每天都在這……”
    女孩兒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那你幫我留著好嗎?”
    小貨郎點點頭:“放心,我、我給你留著。”
    此後,小貨郎停下了遠行的步伐,他每天都會在傍晚回到漁船邊,裝模作樣地吆喝。
    女孩總是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從船艙裏出來,然後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
    他也總是從筐裏拿出那盒桂花香粉,對她搖搖手,表示自己還給她留著呢。
    女孩兒就搖搖頭,用嘴型告訴他:“再等等。”
    小貨郎想了又想,終於有一天,他站在女孩兒的船艙前,把香粉塞到她手裏。
    “這、這個賣不出去,送你了。”
    女孩兒又驚又喜:“謝謝你。”
    然後她想了想,跑進船艙,不一會拎出一條魚:“這個你拿回去吃。”
    小貨郎急忙擺手拒絕:“這個太貴,不要。”
    女孩兒說:“這魚死了,賣不出去了!但是是今天才死的哦!”
    小貨郎還是拒絕:“我不會煮。”
    他一直風餐露宿,住破廟、吃饅頭,有那功夫做菜不如多跑幾個村子。
    更何況他也不會做魚。
    女孩兒想了想,說:“你晚上睡哪?”
    “就、就西邊那個破龍王廟。”他有些不好意思。
    女孩兒完全不介意,她語調歡快:“那你晚上等我,我給你做!”
    小貨郎比她更開心,步子都比以前輕了,他甚至收拾了一下破廟——掃了掃地,還擦了一下供桌上的灰。
    黃昏到晚上不過一個時辰,女孩兒很快找到破廟,拿著那條死去的魚。
    魚已經被處理過,但是魚身切了一些很奇怪的花樣。她熟練地架起一堆火,烤起了魚。
    “你看見這魚上的花刀了嗎?”她問。
    小貨郎點點頭。
    “我幫我爹往酒樓裏送魚的時候,在後廚見著那些廚子這樣切魚,然後拿油鍋一炸,魚肉就好像開花似的,可好看了!”
    “我沒有那麽多油,希望也能烤出花來!”她嘻嘻笑著,專心盯著魚。
    小貨郎好奇地問:“這是什麽菜?”
    女孩兒說:“我聽他們說,這叫鬆鼠鱖魚!等我烤好了你就會看見,這魚跟鬆鼠一樣。”
    或許是花刀打得不對,也或許是不能用烤的,終究是失敗了,魚肉並沒有像花一樣炸開。
    可是女孩不氣餒,她對小貨郎說:“等我下次送魚再仔細看看,以後再做給你吃!”
    小貨郎不知道什麽鬆鼠一樣的魚,他覺得這條烤魚就夠香了,他咽了咽口水,問:“可以吃了嗎?”
    女孩兒想了想,她說:“我聞鬆鼠鱖魚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你等我。”
    她把叉魚的樹枝交到小貨郎手裏,跑走了。
    小貨郎拿著魚,肚子咕咕叫,他忍啊忍,終於等到女孩兒。
    女孩兒從船艙裏拿來了醋和一小包糖,她說:“還要加這兩樣,才有鬆鼠鱖魚的味。”
    然後她把糖和醋一股腦兒倒在魚上,對小貨郎說:“吃吧!”
    她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刺鼻的醋味差點讓小貨郎打噴嚏,他還是咬下去,真酸!
    他盡力控製自己的表情,然後笑著對女孩兒說:“好吃。”
    女孩兒也高興了:“那你快點吃,都吃了。”
    小貨郎聽話地吃完一整條魚,他覺得胃都有些不舒服了,可是心裏卻舒坦得很。
    把魚骨頭放下,小貨郎笑著說:“真好吃,我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魚。”
    女孩兒也跟著笑,接著又疑惑地問:“咦,你原來不是結巴啊?”
    小貨郎嘴巴張成圓形:“啊?”
    女孩兒笑笑說:“沒事啦!”
    第二天傍晚,小貨郎又到女孩兒的船外吆喝,可是女孩兒沒有出來。
    他站在外麵朝裏看了看,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他隻好沿著湖邊來回走、來回吆喝,最後終於看見女孩兒了。
    她站在船艙口,對小貨郎笑了笑。
    小貨郎看見她臉頰的紅腫,他有些著急,走到船邊問:“你怎麽了?”
    女孩兒還是嘴角含笑,她說:“沒事,被我爹發現我偷糖了。”
    小貨郎聽完,更急了:“我給你糖!”
    女孩兒擺擺手:“不用,拿了糖我不是白挨打了?”
    小貨郎怔住,他不明白這個邏輯。
    女孩又安慰他:“沒事,你去忙吧!”
    小貨郎回去後,翻出自己所有的積蓄,他做了一個大決定——他要去找女孩兒的爹,懇請將女孩兒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