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一別數年，宋時歡再次見到了師父，隻不過如今的師父與她印象裏的完全不同。
    她的師父應該永遠都是慈祥笑著的，會在她練完拳後給她擦汗，也會在她害怕的時候守在她的房屋門口。
    而不是現在這樣麵色慘白的躺在床上。
    宋時歡走到床邊，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青山掌門的手，“師父，我是阿歡，我找到您了。”
    “阿婆病重，我把所有能變賣的東西都賣掉了給阿婆治病，可阿婆還是沒能熬過，但阿婆走的時候還是很掛念您。”
    屋外，青嶺幾人都靜靜地站著。
    宋時歡同青山掌門細細的講著青山掌門走後她經曆的事情，講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而後宋時歡的情緒徹底繃不住，趴在了青山掌門的床邊哽咽道：
    “師父，您為何不睜開眼睛看看我？”
    “看看我好不好？”
    屋內漸漸傳出宋時歡的哭聲，宋裕眼神暗了暗，看向青嶺，“你們的詭醫在哪裏？”
    “本王找他有點要緊事兒。”
    青嶺看著宋裕這一副要去找人打架的模樣，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找詭醫何事？”
    那老頭脾氣古怪的很，若是他啥也不問就把人給賣了，回頭肯定要被那老頭料理。
    “救你師父。”
    宋裕堅信隻要有阿歡在，青山掌門就一定會安然無恙。
    到了詭醫的住處，宋裕吃了個閉門羹。
    “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不見！”
    “本王不是天王老子，本王的女兒是青山掌門從小養大的徒弟。”
    嘭——
    房門打開了。
    詭醫的臉上滿是驚詫，雙手不住的來回推算，而後又煩躁的揉了揉腦袋上的頭發，“不應該啊，這個時候怎麽會找來青雲境了？”
    他推算的次數不多，但每次準頭都很高的。
    宋裕見狀氣勢難得弱了一些。
    這老頭不會算出他的異樣來吧？
    ......
    一個時辰後。
    詭醫看著眼前雙眼紅腫的如同核桃似的宋時歡，圍著宋時歡轉了一圈又一圈。
    轉的宋裕都有點眼暈。
    “到底能不能治？總盯著本王的女兒瞧什麽？”
    詭醫白了宋裕一眼。
    而後看向宋時歡，“你師父能治，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宋時歡聲音還有幾分沙啞，“隻要能救我師父，我都答應你。”
    “條件很簡單，你同我講講你和你師父前幾年相處的點滴，我就救你師父。”
    詭醫說罷就收到了青嶺幾人的眼刀子。
    既然能救，為何一直不救？
    詭醫開口，“以前是沒有藥引，現在有了藥引自然就能救了。”
    眾人這才都看向宋時歡。
    “我答應。”
    宋時歡抿了抿嘴，“救我師父，你會不會受傷？”
    突然，詭醫素來無甚波動的內心異常的動了一下。
    他之所以提出這個條件，就是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情誼，值得讓青山掌門以命相護。
    如今，他好像開始有點知道了。
    屋子裏。
    眾人齊齊的坐著，等待著宋時歡開口。
    就連已經聽過一遍的宋裕也都坐直了身子。
    隻見宋時歡目光看向床上的青山掌門，帶著數不清的依賴和敬重：
    “因為師父，我才不是沒人愛的孩子。”
    “三歲起，師父開始教我習武，每日早上都要紮馬步，當時的師父特別嚴厲，每次我動作不標準的時候，都用手裏的小木棍嚇我，但那個木棍一次都沒有打在我身上。”
    青池麵容扭曲。
    憑什麽木棍不落在小師妹身上，都落在他身上了？
    去青雲派問問，誰沒挨過師父的木棍！
    “開始練習拳法的時候，師父就不拿木棍了，他說我特別有天賦，每天都鼓勵我，誇我練習的很好，變著花樣兒給我買各種好吃的，我當時渾身上下都是幹勁兒。”
    宋裕臉色古怪，終於知道阿歡對他源源不斷的鼓勵是來自哪兒了。
    合著青山掌門就是這樣教阿歡的。
    一脈相承啊。
    “再後來，師父開始教我陣法，每天師父都起的很早，用沙子堆好推演盤後再叫我起床，日日如此，我心疼師父辛勞，就學的格外認真，師父給我的所有陣法書我都倒背如流。”
    宋時歡每說一句，屋子裏就有一個人臉色異樣。
    這次輪到了青嶺。
    穩重如青嶺，心裏也忍不住酸酸的。
    師父從未這樣有耐心的對待過他們！
    “師父不止教我武功，還教我讀書識字，我的啟蒙是師父啟的，每一篇策論都是師父指導的，師父於我，恩重如山。”
    一滴晶瑩從宋時歡眼角滑落。
    因為有了師父和阿婆，她從不因為沒有爹娘疼愛而悲傷。
    “所以我也有盡我所能的對師父好。”
    宋時歡緩緩開口，“我知道師父心髒不好，還知道師父腿腳有舊傷，所以我學東西要更快更好，才能讓師父不那麽費力，而且我學的越好，師父就越高興。”
    “師父不喜油膩，不愛陰天，愛穿玄色的衣裳，喜歡檀香的味道，經常夢魘，這些我都知道，就像師父也知道我喜歡什麽一樣。”
    青嶺幾人突然頓住，心裏的酸澀瞬間一掃而空。
    師父這樣獨一無二的好，是小師妹應得的！
    尤其是愛吃肘子這種油膩之物的青池，好像終於明白為什麽每次跟師父一起用膳，都被師父到處挑毛病罰去紮馬步了。
    原來是吃不到一起去。
    “我最開始的時候特別害怕打雷，後來每次打雷的時候，師父就都守在我的房間門口，時不時的咳嗽幾聲，後來我就不怕打雷了，打雷屋外會有師父。”
    “所以師父每次夢魘的時候，我也都去給師父點檀香，這樣師父一聞到檀香的味道，就知道我在他身邊，就不會害怕了。”
    詭醫沉默了。
    他明白了青山掌門為何會甘願以命相護。
    “你的指尖血是藥引之一，要配上另外一樣藥引，就可以救你師父。”
    詭醫說罷看向宋裕，宋裕突然就有了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不會又要讓他去一趟苗疆吧？
    “你是大祁皇太子，所以需要你去一趟苗疆取另一樣藥引。”
    轟隆——
    宋裕五雷轟頂。
    “怎麽？太子殿下難道不願意？”
    “怎麽會呢，本王這就啟程。”宋裕苦笑，總覺得詭醫這老東西在故意整他。
    想到之前風吹日曬雨淋的滋味兒，宋裕牙根兒都酸了。
    那個苗疆聖女，真的很難應付啊。
    ......
    剛到青雲境的宋裕就被打包好準備扔到苗疆。
    臨走前，宋裕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留阿歡一人在青雲境，父王實在是不放心啊。”
    宋時歡眼神懵懂，有些不懂宋裕的擔憂從何而來。
    “那詭醫看起來神神叨叨的，阿歡可得離他遠點。”
    “還有青嶺幾人，不如父王帥氣，也不如父王聰慧，阿歡也不必同他們關係交好......”
    宋裕幾乎把整個青雲境的壞話都說了個遍。
    “父王，那我每日跟誰說話呀？”
    麵對宋時歡的疑問，宋裕麵容扭曲。
    好像有道理，總不能讓阿歡每天對著紅磚說話吧。
    “沒事，父王寫封信把顧明珠叫來陪你。”
    越想，宋裕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於是修書一封送往了大祁京城。
    而後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青雲境。
    殊不知，這一趟讓同他搶女兒的人一下子多了好幾倍。
    ......
    宋裕在苗疆受苦受難之時，顧明珠帶著自己的小背囊，揮了揮小手絹告別了自己的老父親，一臉高興的離開了京城。
    身後是滿臉愁容的顧征。
    青雲境也迎來了最開心快樂的一段時光。
    作為青雲境唯一的小姑娘，宋時歡成為了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寶貝，每日陪完青山掌門後，就被師兄們帶著一起爬樹掏鳥蛋，下河撈魚蝦。
    甚至連青雲境的小貓小狗都喜歡宋時歡，跟在宋時歡身後歡脫的叫個不停。
    “阿歡開心嗎？”青嶺衝著宋時歡笑道。
    “開心！若是父王能快些回來，我就更開心了！”
    青嶺聞言嘖了一聲，小姑娘每天玩的歡樂，但從未有一天沒有陪伴師父，沒有念叨她的父王。
    果然乖的讓人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出去。
    這一日，宋時歡正在古樹上呼呼大睡，臉上還蓋著一個手帕。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宋時歡耳朵動了動，意識到什麽後，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此時的青雲境外。
    顧明珠正在和眼前的青池大眼瞪小眼。
    “你是誰？”顧明珠開口問道。
    “你又是誰？”青池大概猜出了顧明珠的身份，但一想到有人要分走小師妹的注意力，青池眼珠子轉了轉，“閑雜人等不能進入青雲境。”
    “你說我是閑雜人等？”
    顧明珠扔下了背在身上的背囊，開始活動四肢。
    “看起來像個傻子，應該就是青池了，姑奶奶叫顧明珠，就說這一遍，你記住了。”
    說罷，顧明珠就掄起拳頭衝著青池腦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