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血戰周家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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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周家橋一)
清晨秋霧彌漫著整個蕰藻浜的河麵,江風裹著硝煙灌進戰壕,古之月把鋼盔往額前壓了壓。
三十米外的蕰藻浜泛著鐵鏽色的波光,對岸蘆葦叢裏不時閃過土黃色的人影。
"班頭,你說小鬼子會不會遊過來?"
徐天亮把捷克式輕機槍架在麻袋上,順手往嘴裏塞了塊薄荷糖,
"聽說東洋鬼子都是旱鴨子,要不咱們往河裏撒點辣椒麵?"
戰壕裏響起幾聲悶笑。
正在給中正式步槍壓子彈的川軍老兵李長順啐了口唾沫:
"龜兒子才信這瓜話,上個月在羅店,老子親眼見著三個倭寇兵鳧水摸上灘頭。"
“李老哥這話在理。”
東北軍來的張鐵柱一邊往掌心哈著熱氣,一邊動作熟練地給馬克沁重機槍的槍栓仔細抹油,嘴裏還念叨著:
“那年江橋抗戰的時候啊,那些個小鬼子真是不要命啦,頂著那冰碴子居然都能遊過嫩江去呢!”
古之月聽到這話卻並未搭腔,隻見他全神貫注地用食指在工事邊緣的泥土裏認真畫著等高線。
自從昨夜進駐周家橋以來,他就一直帶領著全班戰士把這長達三百米的河岸來回跑了十幾遍。
對於哪裏的水流湍急凶險,哪裏的河床較為平緩安全,他就算閉上眼睛也能夠一清二楚地摸得出來。
“王文章!”
突然,古之月猛地扭過頭朝著戰壕拐角處大聲呼喊起來,
“水位標尺釘牢固了沒有?”
“報……報告班頭……”
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片的新補進班裏的上等兵抱著測繪本急匆匆地從拐角處鑽了出來。
由於跑得太急,他大口喘著粗氣,眼鏡片上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稍作停頓後,他趕緊回答道:
“北……北側淺灘那裏比起昨天又下降了整整二十公分呢,至於流速嘛……”
轟!對岸突然騰起三發紅色信號彈。
古之月猛地撲倒徐天亮,灼熱的氣浪掀飛了機槍手的鋼盔。
成群的炮彈尖嘯著掠過河麵,整條戰壕都在震顫。
"防炮!"孫團長的吼聲順著交通壕傳來。
古之月蜷縮在射擊垛後麵,看著王文章被氣浪掀翻在地,懷裏的測繪本在空中散成紙蝶。
湘軍老兵趙長庚一個箭步衝過去,拎小雞似的把書呆子拽進防炮洞。
炮擊持續了二十分鍾。
當最後一聲爆炸的回音消散時,徐天亮從土堆裏鑽出來,抖了抖滿頭的灰:
"他娘的,小鬼子這是把東京灣的炮彈都搬來了?"
"準備接敵!"古之月抄起望遠鏡。
清晨的霧氣彌漫,如輕紗般籠罩著大地,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然而,透過這朦朧的晨霧,隱約可以看到數十艘橡皮艇正在悄悄地逼近河岸。
這些橡皮艇猶如幽靈一般,悄然無聲地滑行在江麵上。
每一艘橡皮艇的船頭都架設著一挺歪把子機槍,那閃爍的寒光宛如狼群的眼睛,透露出凶狠與狡黠。
它們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標尺二百,半渡而擊!”
孫團長手提一把二十響駁殼槍,敏捷地躍上了指揮位置。
他目光銳利,緊緊盯著逐漸靠近的敵人。隨著他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就緒的戰士們紛紛行動起來。
“重機槍注意交叉火力!”孫團長高聲呼喊著,提醒著重機槍手們。
緊接著,馬克沁重機槍率先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子彈如同雨點般傾瀉而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火網。
張鐵柱緊咬牙關,雙手用力轉動著方向機,控製著 7.92 毫米的彈鏈不斷射擊。
在晨光的映照下,彈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仿佛一條火龍在空中飛舞。
瞬間,兩艘橡皮艇被擊中,頓時爆炸開來,化作一團燃燒的碎片。
落入水中的日軍士兵拚命掙紮著浮出水麵,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趙長庚手中的漢陽造步槍挨個點名。
每一槍都精準無誤地命中目標,讓那些妄圖上岸的日軍有來無回。
“班頭!三點鍾方向!”
就在這時,徐天亮突然發現了新的敵情,他急忙調轉槍口,指向那個方向。
隻見三艘加裝了鋼板的突擊艇正趁著彈坑的掩護,急速向前突進。船頭飄揚的膏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格外醒目。
古之月見狀,迅速抓起身邊的信號槍,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一顆紅色信號彈呼嘯著衝向天空,綻放出慘白的光暈。
在強烈的光照下,二十多個頭戴旭日帶的日軍身影顯得無比猙獰。
他們正忙著往河裏拋擲浮筒,試圖搭建過河通道。
桂軍老兵韋大武見狀,怒目圓睜,抄起幾枚集束手榴彈便要躍出戰壕衝上去。
但古之月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按倒在地:“等他們過河心再動手!”
韋大武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是聽從了命令,緊緊握著手中的手榴彈,等待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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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橋在密集如雨點般的彈雨之中艱難地向前延伸著,仿佛每前進一寸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當第一塊跳板眼看著就要觸及岸邊的時候,古之月麵色凝重地揮動起他那粗壯有力的右臂,口中大聲喊道:
“扔!”
刹那間,隻見六枚木柄手榴彈如同劃過天際的流星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墜入了下方的浮筒群當中。
然而就在此時,韋大武卻出人意料地額外拋出了一個沉甸甸的炸藥包。
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炸藥包轟然爆炸開來,濺起無數水花和碎片。
而他那帶著濃鬱廣西腔調的怒罵之聲也夾雜在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食屎啦!撲街仔!”
與此同時,熊熊燃燒的汽油迅速在水麵上蔓延開來,形成一片火海。
那些來不及躲避的日軍士兵發出一聲聲慘絕人寰的尖叫,紛紛跌入這片炙熱的火海中,被無情地吞噬著。
趁著這個混亂的時機,徐天亮毫不猶豫地操起手中的機槍,對著日軍的後續梯隊展開了瘋狂的掃射。
隻聽見噠噠噠的槍聲不絕於耳,子彈猶如狂風暴雨般傾瀉而出。
然而就在這時,徐天亮的身子突然猛地一歪,他焦急地大喊道:
“班頭!有歪把子!”
原來,一名狡猾的日軍偵察兵正悄悄地繞到他們身後,企圖發動偷襲。
說時遲那時快,古之月反應神速,他反手將手中的刺刀用力投擲出去。
隻見那鋒利無比的刺刀如同閃電一般疾馳而過,直直地插入了那名日軍偵察兵的喉嚨。
那名日軍偵察兵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喉嚨,嘴裏湧出一股鮮血,然後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王文章見狀,渾身顫抖著舉起手中的槍,哆哆嗦嗦地朝著倒地的日軍偵察兵又補了一槍。
由於過度緊張,強大的後坐力使得他一下子失去平衡,狼狽不堪地跌倒在地。
“起來!”
趙長庚眼疾手快,一把將這名新兵從地上拽了起來,並把他拉回到射擊位上。
趙長庚一臉嚴肅地對他說道:
“記住,開槍的時候一定要憋住氣,就好像你正在努力尿完最後幾滴尿一樣。”
聽到這話,王文章原本蒼白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紅暈,但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就在這時,河對岸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軍號聲。
殘餘的日軍士兵們聽到這陣號角聲後,頓時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開始潮水般地向後退卻。
徐天亮見狀,忍不住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嘲諷地笑道:
“這就完事了?這些小鬼子難道都是屬兔子的嗎?跑得比誰都快!”
戰壕裏時不時地傳出幾聲零星的笑聲,仿佛是戰士們在緊張戰鬥中的片刻放鬆。
然而,古之月卻緊緊地盯著河麵上漂浮著的鋼盔,以及那些隨著波浪起起伏伏的膏藥旗殘片。
那破碎的旗幟在水中搖曳,就像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在不斷滲出血膿一般,讓人看了心生寒意。
就在這時,孫團長拄著他那根象征身份的文明棍,緩緩地沿著戰壕巡視過來。
他身上那件呢子大衣的下擺已經沾滿了厚厚的泥漿,但他毫不在意,依舊步伐堅定。
“打得好啊同誌們!”
孫團長高聲喊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欣慰和鼓勵,
“但是大家可千萬別鬆懈,這僅僅隻是個開始……”
話還沒說完,了望哨那邊突然傳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敵機!”
眾人猛地抬頭望去,隻見十二架九六式艦攻如同凶猛的惡鷹一般,緊貼著厚重的雲層急速俯衝而下。
它們機翼下方那醒目的紅日徽記,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宛如鮮血染成。
“快隱蔽!”古之月焦急地大喊出聲。
然而,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一枚枚重磅炸彈便如雨點般砸落在陣地前沿。
刹那間,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強烈的氣浪如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
原本穩穩架設著的馬克沁機槍瞬間被掀翻在地,負責操作它的張鐵柱也被強大的衝擊力直接甩出了兩米多遠。
他頭上戴著的鋼盔重重地磕在了一塊堅硬的石頭上,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沉悶聲響。
一旁的徐天亮則幸運一些,雖然被爆炸掀起的泥土掩埋住了大半身子,但總算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他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從土堆裏艱難地爬了出來,一邊呸呸地吐出滿嘴的泥沙,一邊憤怒地罵道:
“這些狗日的小鬼子真是一點都不講武德!
不是說好的要遵循什麽武士道精神嗎?怎麽能這樣搞偷襲!”
“去他媽的武士道吧,早就喂狗吃啦!”
李長順迅速地給自己手中的步槍裝上鋒利的刺刀,眼神中透露出無比的堅毅和決絕,
“兄弟們,準備跟這幫畜生拚個魚死網破,來一場白刃戰!”
透過尚未散盡的煙塵,古之月看見對岸蘆葦叢中豎起十幾架竹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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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戴防毒麵具的日軍工兵正在架設浮橋,後方隱約傳來戰車引擎的轟鳴。
"爆破組!"孫團長嘶吼著甩出信號彈,"不能讓鐵王八過河!"
韋大武緊緊地抱住那沉甸甸的炸藥包,他的眼神堅定而決絕,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出了壕溝。
與此同時,三名身經百戰的桂軍老兵也如影隨形般緊跟其後。
刹那間,日軍的機槍像是被喚醒的猛獸一般,瘋狂地噴吐著火舌,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火網。
衝在最前方的一名士兵猝不及防,猛地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他的腹腔被炸得四分五裂,鮮血和腸子混合著一起流淌而出。
然而令人驚愕的是,這名英勇無畏的戰士竟然沒有絲毫退縮之意,依舊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力,艱難地向前爬行著。
“掩護!”
一旁的古之月見狀,怒目圓睜,大吼一聲,迅速搶過徐天亮手中的機槍。
隻見他雙手緊握住槍托,手指扣動扳機,一連串 7.92 毫米口徑的子彈如同傾盆大雨一般,朝著對岸的日軍呼嘯而去。
強大的火力壓製下,那兩名囂張跋扈的日軍機槍手瞬間被打成了千瘡百孔的篩子。
趁此機會,韋大武敏捷地順勢一滾,鑽進了附近的一處彈坑裏。
就在他點燃導火索的那一刹那,這個平日裏總是掛著笑容、嘴裏念叨著“飲早茶先”的廣西漢子,突然回過頭來,衝著身後的戰友們微微一笑。
這一笑,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既有對親人和家鄉的深深眷戀,又有視死如歸的豪邁與灑脫。
緊接著,隻聽見“轟隆”一聲巨響,驚天動地。
一團巨大的水柱如同一條咆哮的巨龍,直衝雲霄。
當那渾濁不堪的河水如雨點般重新灑落下來的時候,原本橫跨兩岸的浮橋已然變成了一堆扭曲變形的殘骸,慘不忍睹。
徐天亮望著河麵上漂浮著的無數碎木片,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
他狠狠地朝自己手中的機槍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齒地罵道:
“早就該送你們這些狗雜種回老家去飲早茶了!”
此時,夕陽漸漸西沉,餘暉灑在這片滿目瘡痍的陣地上,給人一種悲壯而淒涼的感覺。
陣陣微風吹過,帶來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米飯香氣。
原來,炊事班的兄弟們正在後方忙碌地準備晚餐。
王文章默默地蹲在戰壕裏,認真地記錄著此次戰鬥中的傷亡情況。
他手中的鋼筆尖在彈藥箱上不停地顫抖著,每寫下一個名字,都仿佛重逾千斤。
而不遠處的趙長庚則心疼地看著那些初上戰場、驚魂未定的新兵們,他緩緩地走到一名新兵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壓縮餅幹,塞進了新兵的手中,安慰道:
“別害怕,孩子,快吃吧。
隻要吃飽了肚子,就什麽都不用怕啦!”"
古之月靠著胸牆擦拭刺刀。
刀身上的豁口映著殘陽,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對岸又亮起信號彈的微光,他知道,這不過是漫長黑夜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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