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新兵訓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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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訓練二)
    晨霧裏的哨聲比鬼子的擲彈筒還催命。
    古之月剛把新兵營的稀粥桶擺正,就聽見校場炸開鍋——三十多個四川娃子像割麥子似的倒了一片。
    "龜兒子裝死是吧?"
    葛排長的馬鞭抽在凍土上,炸起的冰碴子崩到徐天亮臉上。
    徐天亮蹲下去掐一個瘦成麻杆的新兵人中:"醒醒!小鬼子可不管飯點!"
    新兵眼皮顫了顫,慢慢醒過來,突然抱住徐天亮的腿嚎啕:
    "長官...來的路上,他們拿鐵鏈子拴我們腳脖子...一天就發兩個洋芋..."
    鼻涕眼淚糊在徐天亮的新軍褲上,滲出團黑乎乎的印子。
    此刻古之月一腳踹翻粥桶。
    黃澄澄的玉米碴子潑在周連長的馬靴上,瞬間凍成坨:"這是喂牲口"。
    "四十師標準配給!"周連長掏出鍍金懷表,"九點前完不成隊列訓練,午飯取消!"
    徐天亮突然扯開新兵褲腿——腳踝上潰爛的鐐銬印像兩條蜈蚣。
    他掏出鐵皮罐頭咣當砸在懷表上:
    "周瘸子!當年你被小鬼子困在陣地上,沒吃沒喝的,別忘了的上海的鄉親夜裏給你送的飯!"
    校場倏地死寂。
    郭排長的衝鋒槍栓拉得嘩啦響,新兵堆裏有個大個子突然打擺子似的抖起來。
    古之月抄起訓練木槍挑飛衝鋒槍:
    "都給我聽著!"
    八百雙眼睛齊刷刷望過來。
    王文章的水文日誌在古之月懷裏發燙,血漬斑斑的紙頁上似乎浮出孫團長的臉。
    "今天不訓練!"古之月刀削似的下巴指向炊事班,"把後勤部昨天剛剛送到的兩頭豬宰了!燒熱水!"
    周連長的鍍鉻手槍剛掏出一半,徐天亮已經躥到軍官樓頂,手裏揮著麵褪色的稅警總團旗:
    "開葷嘍!周連長請客!"
    新兵們突然爆發出餓狼般的嚎叫,把郭排長撞了個趔趄。
    黃軍長的轎車碾著冰碴子駛來時,兩頭肥豬正慘叫得歡實。
    徐天亮拎著血淋淋的殺豬刀敬禮:
    "報告!按民國二十六年淞滬會戰夥食標準改善生活!"
    "胡鬧!"黃軍長的馬靴踩在豬血上打滑,"周連長!解釋!"
    "報告軍座!"周連長後槽牙咬得咯咯響,"這些兵痞..."
    "這些是你祖宗!"徐天亮突然掀開新兵棉襖,肋條分明的胸膛上鞭痕交錯,"瞧瞧!您家祖宗挨過這樣的訓?"
    古之月把熬好的薑湯塞給叫牛新河的新兵。少年捧著碗直哆嗦:
    "路上有個弟兄餓極了啃樹皮...讓押送的活活打死..."眼淚砸進薑湯裏,濺起星點油花。
    黃軍長的鍍金懷表開了又關。當啷一聲,鑰匙串扔在周連長臉上:
    "給老兵們解鐐銬!讓他們帶兵去,都關在禁閉室算什麽事!"
    夜幕降臨時,徐天亮蹲在禁閉室門口逗鐵皮青蛙。
    古之月望著軍官樓忽明忽暗的煙頭:"他們在等。"
    “等新兵們都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去挨那該死的槍子兒啊!”
    徐天亮一邊嘟囔著,一邊熟練地擰緊手中鐵皮蛙的發條。
    隻聽得“哢噠”一聲輕響,鐵皮蛙像是獲得了新生命一般,歡快地蹦跳起來,眨眼間便沒入了一旁的陰影之中。
    這時,徐天亮轉過頭看向身旁的班長,咧嘴一笑道:
    “班頭,你猜猜看,今兒個咱們宰的那頭肥豬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古之月聽了這話,心頭忽地一動,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前兩天看到葛排長費力搬動那些木箱時的情景。
    當時,雪地上還留下了一道道黃褐色粉末洇染開的痕跡,瞧那模樣,可不就跟軍政部特供的豬飼料一模一樣嘛!
    想到這兒,古之月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他並未急著開口回答徐天亮的問題,而是微微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已是三天之後。
    這天,校場上正在進行隊列訓練,一眾新兵們整齊劃一地站成一排,接受著長官們的嚴格檢閱。
    然而,就在這看似嚴肅有序的場景中,卻出現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
    隻見隊伍中的孫大個子邁著順拐步,每一步落地都仿佛能讓整個校場為之震顫。
    而站在不遠處的一名新兵,顯然是被孫大個子這般誇張的步伐給震懾住了,一時間竟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負責指揮訓練的郭排長見狀,當即大聲喊道:
    “開步走!”
    聽到命令後的新兵連忙行動起來,
    隻見他雙臂緊緊貼著自己的兩側肋部,手指和手掌僵硬挺直地下垂著,然後使出全身力氣抬起腿,邁開步子,神情緊張又惶恐地朝前走去。
    郭排長看著這名新兵笨拙的動作,忍不住再次高聲喊道:
    “甩起手!”
    結果,新兵聞言後居然隻是機械般地甩出了自己的右手,左手依舊如同之前那般僵直挺立著一動不動。
    連周連長看到也忍不住的喊:“他媽的,甩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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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僵挺右手單甩左手。郭排長喊:
    “王八蛋,甩兩隻手!”
    他竟兩隻手同時前甩一起後擺。
    不知交替。
    軍官上前劈頭蓋臉狠揍一頓,然後喊道:“入列!”
    孫大個子在歸隊的時候,卻走得完全正常,很自然。
    周連長詫異道:“他奶奶的,這龜孫沒有病噢!”
    這一幕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那種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其他那些來自四川的新兵們一個個都使勁憋著笑,有的甚至笑得打起嗝來了,
    但徐天亮卻若無其事地扛著那把漢陽造步槍,大搖大擺地走到隊伍前麵。
    隻見他高聲喊道:
    “都給我瞧好了啊!”
    話音未落,他突然開始同手同腳地踢起了正步。
    那模樣滑稽極了,活脫脫就像是一隻瘸了腿的唐老鴨在蹣跚而行。
    刹那間,整個隊伍裏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聲,原本緊繃著身體、嚴肅無比的新兵們也都紛紛放鬆了自己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新兵,大家都叫他孫大個子,突然間放聲大哭起來。
    他一邊抽泣,一邊哽咽著說道:
    “俺娘說……俺打從一生下來就不會邁腿……”
    眾人聽了這話,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然而,徐天亮卻毫不理會這些,反而一把扯開自己的褲腿,露出小腿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彈孔疤痕。
    那疤痕扭曲蜿蜒著,宛如一條猙獰可怖的蜈蚣趴在他的腿上。
    "老子這條腿在蕰藻浜挨過槍子,現在跑得比小鬼子軍犬還快!"
    他突然正色:"聽著!戰場上要是順拐能活命——子彈都繞著你走!"
    古老的月亮高懸於天空,灑下清冷的光輝,照亮了整個營地。
    古之月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投向遠處那座威嚴的軍官樓。
    周連長身姿挺拔地立在樓頂,手中緊握著一架望遠鏡,專注地觀察著遠方。
    他不時調整焦距,仔細地記錄著所看到的一切。
    就在這時,望遠鏡的鏡片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恰好劃過孫大個子寬厚的後背。
    而另一邊,郭排長正帶領著手下的士兵匆忙地搬運著一箱箱物資前往庫房。
    這些箱子原本的編號不知何時被更換了,但透過箱縫,仍能瞥見裏麵露出的銅色彈殼。
    在如水的月色映照下,那些彈殼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寒光。
    更夫的梆子聲悠悠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
    “咚!咚!”
    兩聲清脆的敲擊,宣告著二更天已至。
    古之月坐在桌前,認真地在水文日誌上描繪著新兵營的布局,每一條線條都承載著他對這片土地的了解與思考。
    正當古之月全神貫注之際,房門猛地被撞開,牛新河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他懷裏緊緊揣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
    還沒等站穩腳跟,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古教官……俺們想學真本事……”
    說話間,紅薯皮上粘著一張小小的字條引起了古之月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揭下紙條,隻見上麵歪歪斜斜地寫著幾個稚嫩的字:
    “空包彈裏有實彈。”
    古之月眉頭微皺,心中湧起一絲疑惑。
    他輕輕掰開紅薯,一股濃鬱的焦香撲鼻而來。
    然而,在這股香氣之中,竟還夾雜著一縷熟悉的硝煙味道——那種味道,和那天在校場上撿到的彈殼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徐天亮獨自站在月光下,手裏把玩著一隻鐵皮蛙。
    他麵帶微笑,將鐵皮蛙高高拋起,然後穩穩接住。
    就在他反複拋接的時候,鐵皮蛙的發條突然崩開,蛙肚子裏竟然掉出一卷微型地圖。
    徐天亮心頭一震,急忙撿起地圖展開一看,驚訝地發現這竟然是王文章用血繪製而成的江防圖殘頁!
    晨霧再次彌漫校場時,孫大個子依然順拐得驚天動地。
    但這次沒人發笑,所有新兵的綁腿裏都悄悄縫進了鐵片——徐天亮教的,說能防流彈。
    周連長的鍍金懷表突然停擺。
    他瘋狂上發條時,古之月正帶著新兵唱稅警總團的軍歌。
    歌聲震落屋簷冰棱,在黃軍長辦公室窗上撞出細密裂紋,玻璃後那雙陰鷙的眼睛終於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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