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齊奧灘頭的晨霧被炮火染成鐵鏽色。美軍第3師工兵麥克萊恩正在排雷，他的金屬探測器突然對著一截露出沙地的"水管"瘋狂鳴叫。當他拂去表麵凝結的鹽霜，露出的卻是刻滿德文字母的黃銅管——這是德軍88毫米高射炮的彈殼，內部填塞著被海水泡爛的《德黑蘭宣言》複印件。浪花推來的浮屍撞上彈殼，那具穿著蘇聯軍服的屍體右手緊攥，指縫間露出半張印著斯大林簽字的物資調撥單。
    "見鬼的同盟。"麥克萊恩的助手啐了一口，唾沫在寒風中劃出拋物線，落在彈殼上"casabanca"卡薩布蘭卡）字樣的凹槽裏。這時無線電傳來指揮部急電："注意偽裝成紅十字會的德軍醫療船"，電流雜音中隱約能聽見《國際歌》的旋律，但歌詞被篡改成了"鋼鐵盟約永不破"。
    羅馬某座被征用的巴洛克宮殿裏，盟軍情報官克萊爾正用放大鏡檢查繳獲的薩羅共和國郵票。她的咖啡杯突然震顫起來——不是源於炮擊，而是樓下打字員在瘋狂敲擊"e"鍵。衝進檔案室時，她看見所有打字機的色帶都印著同一行俄文字母，墨跡新鮮得像剛被割開的動脈。年邁的意大利譯員顫抖著念出："……紅軍將率先抵達柏林……"，話音未落，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突然熄滅，十幾隻被驚動的蝙蝠從壁爐煙道俯衝而下，翼膜拍打聲如同遠方喀秋莎火箭炮的齊射。
    "不是蝙蝠。"克萊爾摸到地上一片溫熱羽毛——那是隻被擰斷脖子的信鴿，鋁製腳環上刻著德黑蘭會議召開的日期。她掰開鳥喙，舌根下壓著微型膠卷，在應急燈的紫外照射下顯現出古斯塔夫防線的布防圖，但所有機槍堡壘的位置都被標成了紅五星。
    卡西諾山腳的葡萄園裏，英軍爆破專家萊恩斯聞到了反常的甜腥味。他撥開積雪覆蓋的藤蔓，發現德軍在灌溉渠裏傾倒了成噸的爛葡萄，發酵的汁液正腐蝕著埋在地下的通訊電纜。當地老農皮耶羅用樹棍挑起串黏液："墨索裏尼的小崽子們去年秋天就來踩點了。"他缺了門牙的冷笑噴出大蒜與絕望的氣息，"那些穿黑皮衣的德國佬，專挑月圓之夜測量土壤酸度。"
    萊恩斯突然想起，德黑蘭會議期間恰逢滿月。他的懷表在此時響起整點報時——表蓋內側刻著丘吉爾贈送的座右銘"永不獨行"，但此刻秒針正詭異地逆時針旋轉。皮耶羅的拐杖突然戳向某處泥土，翻出的地雷引信上纏著半截絲綢領帶，藍白條紋正是蘇聯紅軍參謀部的製式。
    薩羅共和國最後一座廣播塔前，斯科爾茲內點燃了密碼本。羊皮紙燃燒的青煙中，他聽見墨索裏尼正在朗讀《德黑蘭宣言》的意大利語譯本，獨裁者的聲音在火焰扭曲中竟與羅斯福的聲線重疊。某個黨衛軍士兵突然跪下嘔吐，他吐出的不是食物殘渣，而是幾十顆滾燙的子彈頭——這些本該射向盟軍的銅殼，此刻在他胃裏熔成了小小的鐮刀錘子徽記。
    "元首錯了。"斯科爾茲內碾碎一枚滾到腳邊的子彈，金屬碎片割破手套，滲出的血珠在雪地上排成"1944.6.6"的日期。遠處第勒尼安海的方向，首批諾曼底登陸的模擬演習艦隊正劈開黎明時分的海浪，艦首激起的飛沫在朝陽下如血滴般耀眼。
    倫敦地下戰時內閣的通風管道裏，霍華德發現了異常電波。當他循著電纜爬進丘吉爾的私人圖書室，保險櫃縫隙飄出的不是文件黴味，而是伏特加與格魯吉亞煙草的混合氣息。桌上的地球儀被人移動過，現在蘇聯疆域正壓在"霸王行動"的作戰計劃書上。墨水瓶下壓著張便條，上麵丘吉爾狂草的字跡正在滲開："溫斯頓，你該看看雅爾塔的落日。"——而雅爾塔會議還要再等十一個月才會召開。
    安齊奧灘頭的醫療帳篷裏，艾琳在給卡爾曼注射葡萄糖時，針頭突然被他的肋骨卡住。行政官敞開的襯衫下露出反寫的德文刺青——那是集中營囚犯編號的格式。他瀕死的瞳孔裏倒映著帳篷外的一幕：巴頓將軍正將繳獲的黨衛軍佩劍浸入海水，劍刃接觸鹽水的瞬間騰起的不是鏽蝕，而是無數細小的、組成錘子鐮刀圖案的金屬結晶。
    當諾曼底登陸的炮聲終於傳來時，克萊爾在羅馬檔案館聽到了另一種聲音。數百萬被納粹焚毀的書籍灰燼中，有個聲音在用五種語言重複德黑蘭會議的決議條款。她循聲掀開塊鬆動的地磚，下麵埋著台仍在運轉的德國錄音機，磁帶上貼的標簽顯示錄音地點是"狼穴，1943.11.30 0300"——正是斯大林在德黑蘭會議上突然離席的那個淩晨。
    播放鍵按下的瞬間，整個羅馬的盟軍無線電同時收到了這段錄音。巴頓的參謀部裏，作戰地圖上的箭頭突然無風自動，所有指向柏林的標記都轉向了雅爾塔。港口的"自由號"運輸艦上，水手們看著指南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西南方——直指第勒尼安海深處，那裏正漂浮著斯科爾茲內留下的最後禮物：一具裝著墨索裏尼日記的防水棺，日記最後一頁貼著從《德黑蘭宣言》上撕下的半頁，邊緣焦痕拚起來正是歐洲的新版圖。
    而此刻在克裏姆林宮，斯大林正用紅鉛筆圈閱朱可夫的電報。他手邊的茶杯突然迸裂，大吉嶺紅茶在桌麵漫延成意大利的形狀。當秘書驚慌地擦拭時，領袖卻笑了："不必擔心，這是羅斯福總統最喜歡的口味。"窗外，第一片融化的雪水正沿著列寧墓的棱角滴落，那聲響與安齊奧灘頭的潮汐、卡西諾山的融雪、以及諾曼底即將到來的鋼鐵洪流，共同奏響了埋葬舊世界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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