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過多讓解雨真的視野逐漸黯淡，整個世界仿佛正在褪去顏色。
    滴答——
    一滴黏稠的樹汁落在他的臉上，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像是下了一場詭異的雨，冰涼的液體滲進他的睫毛，滑入眼眶。
    視野徹底陷入黑暗。
    ……不對。
    他模糊地想。
    上一世……明明不是這樣的……
    意識潰散的最後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縷微弱的藍光。
    ——隨後，指尖恢複了知覺。
    ——皮膚感受到了潮濕。
    ——胸腔裏，心髒重新跳動。
    唰！
    一雙金色的眼瞳驟然睜開！
    ……回來了？
    解雨真緩緩轉動眼珠，發現自己仍躺在濕冷的地麵上，頭頂是那棵倒懸的血色聖樹。樹身流淌的汁液如雨般滴落，浸透了他的衣衫。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翻湧——歡樂的、痛苦的、恐懼的……
    而就在此時，那棵倒懸的樹……動了。
    它像一座古老的鍾表，緩緩旋轉，最終端正地矗立在地麵。
    ——那是一棵怎樣的樹？
    通體如琉璃般剔透，枝幹流動著幽藍的微光，葉片如火焰般搖曳，又似煙霧般輕盈。
    解雨真無意識地抬起手。
    沙沙……
    樹枝竟似有靈性，主動纏繞上他的指尖，隨即如藤蔓般蔓延，將他整個人包裹進那團藍綠色的光霧之中！
    “轟——！”
    龐大的信息流如海嘯般灌入他的腦海！
    記憶被撕碎變成齏粉隨著洪流飛快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眼。
    ——眼前的世界清晰無比。
    ——而他的眼神，純淨如初生的嬰孩。
    “天授。”
    張麒麟的聲音微微發顫。
    解雨晨猛地嗆出一口血沫，嘶聲道“不可能！他又不是張家人，怎麽會——”
    “先救人！”張久日厲聲打斷，一把扯開解雨真的探險服。
    ——衣下的景象讓所有人呼吸一滯。
    原本的衣物早已被血水和樹汁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幾乎分不清哪裏是血，哪裏是水。
    解雨晨的手指抖得厲害，連一顆扣子都解不開。
    張麒麟沉默地推開他，利落地剝開濕透的布料——
    光潔的皮膚。
    沒有傷口，也沒有異化的跡象。
    三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媽的……”張久日癱坐在地，狠狠抹了把臉，“這破樹還真有點用。”
    解雨晨一把將解雨真摟進懷裏，眼眶發燙。
    張麒麟靜靜看著這一幕，眸色深沉。
    ——解雨真是他見過的，第二個被“天授”的人。
    沒人比他更清楚，天授意味著什麽。
    遺忘。
    重塑。
    ……無盡的輪回。
    但解雨真比他幸運。
    有人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曾放開。他的所有一切都有人參與，都有人在意。
    張久日從解雨真的衣領裏挑出一枚小巧的六角鈴鐺——正是他當初送給解雨真的那隻。
    但此刻，鈴鐺變了。
    原本被鬆香封死的孔洞，不知何時已被破開。
    “天授……確實有可能。”張久日捏著鈴鐺晃了晃，他眯起眼“張家之前所以會被天授，就是因為這玩意兒。”
    解雨晨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張久日渾不在意，慢悠悠地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咬碎糖紙含進嘴裏，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他繼續說道
    “鈴鐺裏的蠱蟲，如果和‘天杖’裏的母蠱共鳴，就會激發人體潛能——代價是記憶清零。”他嗤笑一聲，“張家當年靠這個控製族人，天杖的母蠱混在本家的水源裏，不想被天授？那就乖乖待在族地，當條聽話的狗。”
    解雨晨的手指無意識收緊，懷裏的解雨真微微蹙眉，似乎被勒得不舒服。
    張久日瞥了一眼，聳肩道“他之前肯定忍不住玩過天杖，身上早就中了天杖的蠱，再加上這隻破鈴鐺……中招不冤。”
    空氣凝滯了一瞬。張麒麟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在雪山裏，解雨真拿著天杖確實搗鼓了很久。
    “解決辦法。”解雨晨的聲音冷得像冰。
    張久日舔掉齒間的糖渣，神色輕鬆“巧了，張家族地那口之前用來解蠱的井還沒幹。”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從這兒出去後，我回趟本家——給他撈一瓢井水，灌下去估計就差不多了。”
    解雨晨低頭看著懷裏的人——解雨真睜著一雙幹淨到近乎透明的眼睛，懵懂地望著他，像隻初生的幼獸，全然信賴地蜷在他臂彎裏。
    ……以後真得看緊了。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抬頭環顧四周"目的已經達成，該走了。"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剩下的氧氣不多了，應該撐不住我們原路返回。"
    張麒麟黑眸微抬，目光穿透層層枝葉，落在穹頂那輪虛假的"太陽"上"上麵。"
    "好。"解雨晨點頭，卻又遲疑了一瞬，"但這裏的藥材品質不錯，我想摘一些……"他低頭看了眼懷裏人蒼白的臉色，"真真需要調養。"
    說著，他已經利落地翻出背包裏的幹淨衣物，動作輕柔地給解雨真換上。少年乖順地任他擺布，甚至在解雨晨揉他頭發時，下意識蹭了蹭掌心。
    "不行。"張麒麟，"這裏的藥大部分已經被屍氣汙染了，回去再說。"
    解雨晨皺眉，卻也沒再堅持。三人收拾妥當，跟著張麒麟重返樹頂。在錯綜複雜的樹紋間，張麒麟的手指精準地按在一道幾乎與樹皮融為一體的縫隙上——
    "哢嗒。"
    機關啟動的輕響中，一條狹窄的通道緩緩顯現。
    當四人終於爬出出口，刺目的天光讓所有人都不適地眯起眼。待視線清晰後，解雨晨瞳孔微縮——這個隱蔽的出口，竟然就開在廢棄村莊旁的山崖上，直線距離不超過五百米。
    解雨晨站在崖邊，垂眸看著腳下那個入口，眼底晦暗不明。這裏的東西絕不能留——但現在還不是處理的時候。
    至於張大佛爺的手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是不怎麽在意。資料早已銷毀的七七八八，等他再來"清理"一遍，這裏就會成為真正的無主之地，與九門再無瓜葛。
    "走吧。"他收緊抱著解雨真的手臂，"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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