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大晟淮南】錯對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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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門城門被撞破,驚羽率領的黑鎧重騎如索命的惡鬼,蜂擁而至衝入城門。
    城門內的淮南將士早已做好最後一戰的準備,城門大破,也激發了他們最後的血性,不顧一切的衝向前。後邊的弓箭手也繃緊了弦,箭雨從天而降。
    可黑鎧重騎的黑鎧由精鐵煉製,做工精細,刀槍不入。且身著輕巧,不顯笨重。
    他們在前成為一襲黑色巨浪,所過之處盡被吞噬殆盡。
    東門霎時間血流成河,刀劍碰撞的聲音響徹在整個雲殤。與此同時,西門的守衛很快便被季賀與裴賦擊碎。
    血流一地,寧死不降。裴賦甚至看見了他們眼中暴露的恐懼,但身上的血性鼓舞著他們上前。
    大晟的氣焰被風吹的越來越旺,淮南卻如強弩之末,隻好邊戰邊退。城門已破,他們卻從未束手就擒。
    很快,城內的淮南人都紛紛聚集到了一起,大晟將士也將雲殤徹底掌握。
    不遠處的密林中,潛逃出來的雷先生望著岌岌可危的雲殤,顫抖的從舉起竹笛。
    兩軍的突然交戰,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趁著混亂,迅速的離開了營地。他一直跑,不敢停歇,也不敢回頭,生怕被人追上。
    他是沙之國人,與淮南結盟本就是個錯誤的選擇。他們本也不欲挑起戰爭,若不是淮南胸有成竹,此刻的他定不會這麽狼狽。
    但事已至此,他們現在都在一條船上,他也別無選擇。大晟這氣勢,踏平淮南定會找沙之國麻煩。
    他大口喘氣,舉起竹笛正欲吹響,可身後傳來的聲響讓他緊張的扭過頭。
    他現在就是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立刻警戒。扭頭看去,一群飛鳥飛出樹林,鬧出微末的動靜。可他仍舊跑了起來,心中的恐懼催生他不能回頭。
    直到自己再也沒有力氣,雙腳再也支撐不起沉重的身體,他才靠著一棵巨樹癱倒下來。
    無措的打量周圍,再次舉起竹笛。
    “雷先生,跑的很快啊!”
    寧靜的環境中,這一句話讓他徹底崩潰。他的意識恍惚,全身顫抖不已。手中的竹笛也沒拿穩抖落在地。
    歲桃坐在他對麵的樹上,臉上雖帶有笑意,可他隻覺得寒冷刺骨。他剛才狂奔跑出的汗,驟然冰冷。
    遲暮從他身側走出,雙腳踩在泥土上的細小聲音在他耳中如雷貫耳。
    他驚恐的扭過頭,遲暮已經到了自己身前。
    “吹的那麽難聽,就別吹了。”遲暮屈身撿起腳下的竹笛,麵無表情,“下次再跑,和你的腿說再見吧。”
    林中鳥飛向天際,很快便再次鑽入林中藏匿。一陣陣風呼嘯,聲音如蒼狗低吼,寓意不詳。
    雲殤城內依舊戰火紛飛,局勢明顯,淮南將士再有血性也隻有倉惶逃竄。可整個雲殤已經被大晟控製,他們無論如何也逃不走了。
    裴賦此刻大吼道:“所有人,繳械投降,否則生死難料!”
    “放他娘的屁!”季賀怒意上頭,暴喝道:“都給老子殺了他們,為戰死的弟兄們報仇!一命償一命,淮南不知道還欠我們多少條人命!”
    “季將軍,主帥的命令不能不聽吧?先將你的暴脾氣收斂收斂,秋後算賬也不遲!”
    開戰之前,花撫琴就已明確說明,若是攻城之後淮南將士失去反抗,即可作為戰俘,將他們通通帶回。
    可淮南寧死不降,他們抱著必死無疑的心態,在街巷中與大晟騎兵周旋。效果微弱,很快死傷無數。
    大晟將士也不急,如獵人一般徘徊在淮南將士周圍,將他們慢慢聚集在一起,再一網打盡。
    很快,淮南將士都被聚集到了一塊空曠的地界,大致一數,也僅剩一百餘人。
    驚羽疑惑,明明得到的情報是有近乎一萬人駐守雲殤,攻城時間也不長,為何就隻剩一百人了?難不成真的是淮南大軍太弱,被他們呈碾壓之勢盡數剿滅了?
    現在,周圍的黑鎧重騎都死死的將他們圍住,再也沒有逃跑的可能。馬蹄聲在他們耳中炸開,將他們的心理防線徹底擊垮。
    “繳械不殺,降亦或是不降?”驚羽一騎當關,一身銀鎧在眾黑色中格外亮眼,“諸位,奉勸一句,無論如何,生命是最重要的。”
    僅剩的淮南將士持武器的手都在顫抖,他們絕望的掃視周圍,驚羽這句話無疑讓他們心動。
    其中一人開口道:“我呸,吾等身為淮南人,為淮南出生入死,義不容辭!大晟小人,要殺就給個痛快,我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從這人的鎧飾上看應該是這群人中的說話最有份量的。這一番話的確激起了更多人的決心,寧死不屈,著實勾起了裴賦的往事。
    他與驚羽都是銀鎧,此刻也在驚羽身後。回憶紛飛飄絮,難過至極。
    “明明可以選擇活下去,為何還要傻乎乎的送死?你們知不知道,這很愚蠢?”
    “愚蠢?”那人哈哈大笑,仿佛已經知曉了自己最後的結果,反而心生勇氣,“我們本就是為王爺所戰,無論結果如何,我們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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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兄們,無論如何都離不過一個死字,何不與我一起死的痛快些?”他高聲怒喝,激起一陣陣漣漪,“就算死,也要帶上幾個大晟人一起上路!”
    士氣被他點燃,淮南將士也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驚羽看著重拾戰意的淮南將士,心中不免覺得,這人是個好將軍。
    “等等!”
    移動的黑牆外,一聲製止了所有人的戒備。隻見他們紛紛停下,為聲音的發出者讓出了一條道路。
    時清灼緩緩走近,一臉嚴肅,周身散發的氣息讓人生畏。白無常坐在一側的屋頂上,一塵不染的白衣也映入了所有人眼裏。
    心中沒有波瀾是假,似秋風吹起落葉,蕭瑟淒涼。望著年少熟知的人,時清灼卻抿緊了雙唇,不知該怎麽開口。
    “世子殿下,好久不見了。”那人率先開口,又無意間向他行了一道淮南禮,“殿下這些年,在大晟過得無疑風生水起啊!”
    時清灼仿佛有很多話想要開口,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他無奈的吐氣,說道:“薑濉,你不必這般諷刺我。我今日站在此處,也全拜他所賜。”
    “殿下,你身為淮南人,理應為淮南著想。你現在站在這裏,屬下很失望。”
    “我何嚐沒有為淮南著想?”時清灼怒不可遏,緊緊捂住他的心,“我從來到大晟的第一日起就想為兩國爭取一個和平,我所做的一切,何不是為了淮南?我已經向很多人解釋過了,就是因為這場戰爭,讓我所做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你們為何就是不相信我,是否要我將這顆心掏出來給你們看看!”
    他的餘光瞥見了屋頂的一抹白,慢慢的收斂了自己心中的憤怒。他不希望白無常看見自己這窘迫的一麵。
    “薑濉,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是為了淮南?”
    薑濉收起手中的劍,怒斥道:“殿下,該如何做你比我清楚!如今淮南進攻大晟,你不幫忙也罷了,還反之沾染了淮南的血。淮南如今多困難你清楚嗎,你明白嗎?王爺知曉你這樣做,又會多麽憤怒?”
    “我又何嚐不懂!”他怒目而視,近乎咆哮,讓薑濉愣在了原地,“他將我送往大晟,他有考慮過我嗎?我十三歲離開故土,離開我的母妃,我有過半句怨言嗎?我甚至還期待有一日能回到淮南。可是他所做的一切有考慮過我嗎?他想讓我死,讓時琮名正言順成為真正的世子殿下!”
    “我離開了淮南那麽多年,我從最開始的期望,慢慢的轉變成失望。而現在,我根本不想看見他。”他的眼中布滿血絲,顯得那麽可怕,“淮南如今多麽困難,為什麽要怪我呢?我不想回淮南幫助他們嗎,我不想讓淮南好起來嗎?你們為什麽都要指責我,為什麽!”
    “就因為你阻止了我們!若是你出手幫助我們,淮南就不會輸!”
    淮南將士中輕飄飄的一句話,如千斤重石,壓的時清灼喘不過氣。他咬緊牙關,死死的閉緊了眼,無能為力。
    不久,他卻笑了起來。笑聲傳在每個人的耳裏,不甘、難過、絕望交雜在一起,臉龐的一滴淚不經意的滑落。
    “淮南就不會輸?你們是覺得老頭可以帶領你們走向勝利,還是你們心中默認的那位世子殿下?”
    “你放肆!”
    薑濉並沒有說話,他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時清灼。一別多年,再見真的判若二人。
    時清灼絕望的睜開雙眼,死死的盯著說話的人,說道:“那麽,時琮人呢?”
    場麵一度默不作聲,風聲吹起在所有人耳中。時清灼這句話擊潰了所有人的防線,如鯁在喉,欲言又止。
    站在身後的裴賦卻默默低下了頭,由風呼嘯,吹起回憶。
    “你們比我更清楚吧,他們到底是如何去挑起這場戰爭的?你們也有家人吧,你們也能理解至親分離之痛吧?”他走上前,走到薑濉身前,咬牙切齒,“你們告訴我征役是什麽情況,你們說啊!去年的那些在戰場上別扭的淮南戰士,又是什麽人,你們不比我清楚嗎?!”
    時清灼帶著錐心之痛,控訴著淮南王室的罪行,也抱怨著他所受的不公。
    白無常閉緊了眼,他此刻也想做一個局外人,將這些事當做風流閑話來聽。可是他不行,時清灼是他的學生,他知道他的不公,他的艱苦。
    這些話飄在白無常的耳中,卻如針般紮在他的心裏。
    世間很多不公平,時清灼占的還不多嗎?從他出生開始,他就承受著很多的不公平了。
    “他們想死在戰場嗎,他們想離開自己的至親嗎?別和我說成功路上總有人犧牲,我聽夠了!說的那麽好聽,為什麽你們不選擇犧牲呢,為什麽現在你們還站在這裏!他們不是將士啊,他們是命苦的百姓呐!若是說大晟在殺人,那你們就是在吃人。”
    他近乎崩潰的虛脫,無力的往後退了幾步。驚羽在身後接住了踉蹌的時清灼,他從未見過時清灼這副模樣。
    在他的印象中,時清灼一直都是一個受人喜愛,沒有一點架子的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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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驚羽哥。”他拂開了驚羽的攙扶,再次走上前,抱怨道:“所有人都說是我的錯,真的是我的錯嗎?薑濉,你曾經是我的近侍,你告訴我,我錯了嗎?”
    薑濉沒有說話,甚至不敢說話。在他的印象裏,世子殿下從不抱怨,他幾乎每次都笑著麵對自己。好多次,他也看見過他偷偷抹淚,可每當自己上前時,他總會笑著解釋,盡管臉上還帶著滑稽的淚痕。
    他也在淮南王府裏,他也知道淮南王室所做的一切。可他也是淮南人,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國家。
    “我每遇見一個淮南人就要解釋一次,我真的好累。比起淮南,大晟才更像是我的家。如果我沒有遇見太傅,沒有遇見那麽多對我好的人,我真的還能活到現在嗎?淮南,大晟,又何必要挑起戰爭呢?”
    他自顧自的說著,他訴訟著他的委屈。從前在淮南,他隻能獨自承受,他不想讓自己母妃擔心。
    寒夜殘燭,孤影抹淚滴。遙望遠方,隻看見無盡的黑暗。他真的很痛苦,他真的很絕望。
    他其實一直在撒謊,他一直都騙了所有人。
    當年,鳴神大街所說的那麽多誓言,其實都是為了在大晟活命的借口罷了。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夠脫離苦海,自己能夠不被人討厭。
    可當他遇見了白無常,他才真正體會到被關心的滋味。難過可以肆意大哭,委屈可以傾訴抱怨,受傷也會有溫柔的寬慰。
    真實嗎?對他來說這隻是不可多得的一場美夢。
    所以,他盡量不讓自己醒來,他一直都在圓自己的謊言。
    可經曆了那麽多,他也發現,這個世上確實有很多人需要自己保護。自己曾經淋過的雨,他不希望看見更多人再淋一遍。
    那個謊言,也慢慢成了他所追求的目標。
    “都說淮南困難,可我看不見淮南王室為他們做的一星半點。高昂的稅收,強行征役,當流離失所的百姓為了一口飯而乞討哀求時,他們甚至選擇將剩飯喂狗。冠冕堂皇的將責任拋給大晟,挑起這一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借口罷了。”
    時清灼站直了身子,如釋重負的盯著身前剩餘的淮南將士,說道:“所以,錯的究竟是誰,你我心中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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