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竹南行】情從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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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幾乎拂了一夜,趕走了天上淤積的雲層。烈日升起,鋪開大地。陽光透過枝葉,刺眼的光打在白無常的臉上,迫使他醒來。
    他茫然的睜開眼,和從前一樣,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昨夜醉後的所作所為。至於自己為何會從院牆跑到樹上,他自覺可笑。
    醒酒後的滋味特別難受,頭疼使他無助的倚著樹身,頃刻間眼前天旋地轉。
    他努力保持著清醒,可耳裏的嗡鳴聲也越來越大。天下第一的劍客竟敗給了一壺酒,白無常自嘲覺得丟臉。
    “無常,還不下來?”
    耳鳴漸漸散去,可是頭疼並未減緩。他扭頭往下看去,辛封澤拿著醒酒湯在下邊望著他。
    “頭疼,下不來。”
    辛封澤愣了一秒後便開始哈哈大笑,而後輕盈的來到了白無常的身前,將醒酒湯遞給了他。
    “昨夜本想帶你回房去,可你死活不離開,甚至還跑到這樹上躲著我。現在好了,醒酒後連樹都下不了了!”
    白無常不語,等待著自己的頭疼減緩。今日烈陽依舊,蟬鳴早早就響徹整個院子。白無常越聽越煩,最後索性讓辛封澤帶著自己下去。
    “清灼怎麽樣了?”
    “你能不能先擔心自己?站都站不穩了,還有心思想著他!”
    白無常不解的看向他,話都到了嘴邊也沒能說出口。他搖了搖頭,最終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別用你這無奈的眼神望向我。”辛封澤扶著白無常坐下,說道:“我昨夜想的很明白,無論你喜歡誰,我都會支持你的。無常,都活了兩百年了,何以懼世俗的眼光呢?”
    “我是擔心他會被影響。”
    辛封澤勸解道:“既然他也選擇了喜歡你,他就一定會考慮後果。如果他連這等小難都接受不了,他就是個廢物!”
    辛封澤轉身看向白無常,卻直直麵對上了白無常冷漠的目光。他心中五味雜陳,一股無力瞬間使他生出苦笑。
    “現在是連罵他一句都不行了是吧?”
    白無常收回目光,用手撐著自己的頭,努力使自己的疼痛減緩。
    “司空杏林在屋內守了一夜,現在也沒見他出來。”白無常無力的說道:“烽憐先生與我說他之前就已經受了一次重傷。舊傷未愈又添新,怎能不擔心?”
    當時沙之國的人麵對白樂等人的好聲好勸無動於衷,白無常就已經忍不了了。沙之國待在大晟一日,他就一日不敢離開。
    而接下來的幾日,他雖從未表露自己的態度,隻是每日一味地打磨竹笛。
    直到竹笛徹底做好,時清灼的生辰一日一日的接近,白無常的心也越來越慌。去打探消息,卻發現沙之國還是毫不客氣的選擇撒潑無賴,白無常才終於忍無可忍。
    那一日在大殿上,當所有人都認為又是毫無意義的一日時,白無常終於忍不住的動手了。
    麵對沙之國長時間的虛與委蛇,那是他第一次在大殿內拔劍。沒人能猜到這一變故,沒有人能攔,也沒有人敢攔。
    他麵色冰冷的將劍架在了沙之國國主的脖子上,渾身的淩厲沒人敢靠近。
    又有誰知,平日在大殿上從不搭理不聞不問的白無常,會突然發難。而這也一發不可收拾,嚇壞了所有人。
    沙之國國主已經被嚇的說不出話,他張大著嘴,渾身止不住的顫抖。這一刻他也沒了前幾日的囂張跋扈,徹底泄了氣。
    沙之國使臣顫抖道:“白、白太傅,這就是你們大晟的待客之道?我們好心前來求和致歉,你、你、你……”
    劍氣無聲的劃過他的臉,卻以一聲巨大的聲響結束在他身後。白無常的劍沒有移動,可那冰冷淩厲的眼神強行打斷了他的話。
    “我大晟待諸位百般好,可諸位貌似把這份好意當做理所當然了。”白無常冷聲道:“若是諸位還是選擇強詞奪理,不為自己所犯的錯負責,那就由我來幫諸位選擇。”
    “太、太傅的意思是想讓本王,做什麽?”
    白無常一聲嗤笑傳進了所有人耳中,“本太傅沒時間陪你們在大晟耗下去,今日我便把醜話說在前。三日之後,若大晟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結果,我不介意沙之國在地圖上消失。”
    “都說大晟注重各國之間友好相處,這就是大晟所謂的友好?”
    “大晟從不願挑起戰爭,因為我們隻想給百姓一個安寧的生活。可若是所有國家都會像汝等這般野心勃勃,大晟也不畏懼橫掃各國,統一天下。”
    此話一出,不僅沙之國的所有人閉緊了嘴,連白樂也麵露難色。
    這是白無常第一次沒有藏露自己的野心。他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若是真有一日大晟成了所有國欺淩的對象,他也有絕對把握去橫掃各國。
    他收起風歸,也在轉身的一瞬間收起了他的鋒利。等到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時,一切都仿佛若無其事一般。
    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和他們耗下去,他現在真的特別想見到時清灼。
    白無常本認為,自己今日的所做所為會引來許多的猜忌唾沫,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百姓們大臣們甚至是白樂,都特別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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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後,還沒到三日,沙之國便俯首稱臣。他們願意承擔自己的責任,並承諾在今後五十年後不再對大晟構成威脅,在今後五十年年年進貢大晟。那名雷先生,他們也全權交由大晟處置。
    將所有事安置完畢後,白無常也帶著遲暮準備離京。他本欲是想把辛封澤留在大晟,可辛封澤執意要跟著白無常。
    臨走前,他將未能送出的信與秦禮轍的最後一句話帶給了秦懷諾。
    一路上,白無常算著時間日夜兼程,幾乎沒有一日休整,為的就是能趕在時清灼生辰前回到他身邊。
    離別是為了更好的再見。可誰知,再一次相見,時清灼會是這副模樣。
    白無常稍微回過了神,汗珠順著額淌下,滴落在地迅速被蒸發。他不經意擦著臉,再次抬起頭時,辛封澤已經不見。
    “怎麽又突然消失了?”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他靠著意識回過頭,司空杏林拖著一身疲憊,迷糊的走了出門。
    白無常沒有起身,他的腦袋到現在還是昏沉。他隻能望著司空杏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最後坐在自己身前。
    “你喝酒了?”司空杏林聲音格外沙啞,“清灼沒事,草藥,針灸,能用的都用上了,不用太擔心。隻是這副身體,不知何時才能徹底恢複。”
    白無常點點頭,輕聲道:“多謝。”
    “我們之間還說什麽謝謝?”他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望著初升的新日,又道:“辰時了,你守了一夜?”
    “我的身體無事,放心。”
    “喝醒酒湯了嗎?”
    “喝了。”
    “現在感覺如何?”
    “頭還有些暈。”
    “崔巍惜徹底死了?”
    “死了。”
    “你和清灼……”
    “就你想的那樣。”
    他抬起頭,沒有一絲猶豫的打斷了司空杏林。他知道,憑借司空杏林的聰明程度,不可能猜不到的。遲早都會知曉的,還不如提早拉上台麵。
    司空杏林捏著眉心,有心無力,說:“為什麽會是清灼呢?”
    “很多個夜晚,我一個人躺在床榻上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最終,我隻得到了一個答案。”
    “是什麽?”
    白無常自嘲的笑了笑,說道:“因為他是這兩百年來,將我從回憶拉出來的人。”
    “隻是因為這個嗎?我可不信。”司空杏林淡淡一笑,掩飾著臉上的悲傷,“白無常,清灼的好我們都有目共睹,可為什麽你們兩個會走上一條與旁人不同的路?”
    “或許在那四年裏,我就有了不同的心思。可那時我隻覺得荒唐,沒有去在意。但是後來,直到清灼也表露了自己發心意時,我才真正的發覺,其實我早已敗了陣。”
    白無常強撐著自己,袒露道:“我考慮了很多,所以在之前的很多次,我都選擇了拒絕。因為我自詡配不上清灼。但後來,我發現,我若見不到他,我就寢食難安。明明早已棄了情,卻還是因為他重生愛意。杏林,你能懂我嗎?”
    司空杏林相信,之前與時清灼說的那些白無常肯定都有考慮。他抬起頭,直視白無常真摯的眼,說道:“我就一點要求,我不想再看見你被流言纏繞,重新走上那條路。”
    至於是哪條路,二人都心知肚明。
    司空杏林無奈的起身,猶豫道:“這件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讓大家知曉?”
    “快了吧。光明正大的站在風口浪尖,也總比偷偷摸摸享受片刻歡愉來的妥當。我會照顧好清灼的。”
    “白無常,我不希望再經曆一遍。”
    白無常點點頭,望著司空杏林漸漸走遠,自己也強撐著起身。他望著還未關合的房門,身後有股莫名的力量驅使著他上前。
    他悄無聲息的合上了房門,輕輕摸索著來到了時清灼的床前。饒是今日豔陽再烈,也抵不過時清灼麵色的蒼白。
    這一刻,心中築起的高牆再也撐不住,心酸難過如洪流傾瀉而出,給了白無常一個措不及防。
    時清灼,你能不能睜開眼看看我?
    就算是已經脫離危險,但時清灼的狀態仍舊令他擔心。司空杏林雖然沒說,可他也知曉時清灼這副身體在今後定會落下病根。
    短短的兩個月,卻還給白無常一個不同的時清灼。
    他小心翼翼的握住時清灼的手,隻覺得心頭一顫。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為何手卻如鐵一般的冷。
    白無常好後悔。
    如果他從前沒有給時清灼那麽多負擔,沒有讓他替自己去完成他完成不了的心願,現在的他會不會就不是這樣的?
    他真的不知道。
    他攥著時清灼的手抵在自己額頭,想用自己身上的溫度為他取暖。
    七月烈日,又似臘月寒冬。
    他不知道時清灼何時醒來,所以他不願離開。他希望,時清灼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人是自己。
    他希望,時清灼這輩子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自己。
    這是他不願承認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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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桃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遲暮。刀刃落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陣極強的衝擊,隨後便暈了過去。
    這一次相見,心中格外驚喜。
    “暮哥……”
    遲暮猛的睜開眼,立馬起身來到歲桃身邊,溫柔道:“醒了?”
    歲桃點點頭,笑道:“太傅也來了嗎?”
    “我們快馬加鞭來到樟城,本想給你們一個驚喜,沒想到卻正好趕上危急關頭。若我們再晚一步,還不知道你和清灼會出什麽事?”
    見著歲桃醒來,遲暮那顆懸著的心也漸漸放鬆下來。他為歲桃接了杯水,熟練的喂他喝下。
    “暮哥,清灼呢,封鉦呢?他們傷的也很重,他們怎麽樣?”
    歲桃身上的傷不算嚴重,所以一日便醒來了。
    “兩人傷的都重,如今都還在昏迷。太傅如今在清灼那守著,另一人由北傾在照料。”
    歲桃強撐著起身,擔憂道:“那他們恢複的怎樣,是否已經脫離危險?”
    “封鉦傷勢雖重,但也沒有傷及性命,如今已經脫離了危險,想必過幾日就會醒來。但是清灼的情況就不太樂觀,也不知道何時能醒來。”
    歲桃胸口難受,像是被一塊石頭堵住呼吸不了。他的手握著封鉦給他的那塊玉佩,才慢慢的恢複了平靜。
    “暮哥,崔巍惜呢,又讓他逃走了嗎?”
    遲暮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說道:“他傷了你和清灼,太傅定不會放過他。這一次,他已經死於太傅的劍下了。”
    “死了……”歲桃喃喃道,有些感到不真實,“這樣一來,淮南最大的威脅就已經沒有了。”
    他的記憶突然拉回到封鉦無生氣倒在地上的情景,這一刻,他的心再一次為他憂慮起來。當時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他甚至覺得,所有人都會在那時死於崔巍惜的刀下。
    遲暮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擔憂,默默起身,寬心道:“你先別想那麽多了。我去找司空杏林再來給你看看,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不要扯到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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