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域議事殿的檀香剛飄到鼻尖，卜凡就聞到了不對勁。
    殿門開合的聲響裏，新身份導師正站在鎏金星圖前，玄色道袍上的銀絲繡著二十八星宿，往日總帶三分笑意的眉眼此刻繃成線："卜凡，你可知方才執法堂送來的新規？"
    卜凡把腰間星紋壓了壓——方才在廣場上暴漲的星芒還沒完全收斂，掌心微微發燙。
    他望著導師案頭擺著的《星使盟典》殘卷，忽然想起三天前賴雪翻著古籍說的話："仙域舊規裏，星使試煉本是百年前的淘汰製，後來因為太苛刻廢了。"
    "是針對星使之盟的。"他沒否認，反而笑了，"那些被我斷了靈脈的大派，總得找個由頭。"
    導師的手指叩了叩案幾。
    殿外有風卷著銀杏葉撞在窗欞上，發出細碎的響："但你要明白，這不僅是打壓。"他抬眼時，眼底有化神期修士特有的沉鬱，"試煉通過者，仙域會開放核心靈脈；通不過...聯盟所有成員都將被標記為"不穩定因子"。"
    卜凡的笑僵在嘴角。
    他忽然想起廣場上那個舉著星使徽章的小散修，對方掌心的老繭蹭過他手背時，說："我娘病了，就等盟裏的回春丹。"
    "包括賴雪她們？"他問，聲音比想象中輕。
    "包括。"
    殿外的風停了。
    卜凡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檀香燃盡的劈啪響。
    他想起賴雪總在深夜替他整理盟內事務時，發梢垂落的弧度；想起賴瑤偷摸塞給他的蜜餞，說"打打殺殺的，得甜著點"；想起紫菱每次見他就攥緊袖口，卻還是把自己攢的避雷符全塞給盟裏的小修士。
    "我明白。"他說，指節在袖中攥得發白，"什麽時候開始準備？"
    導師的目光軟了些。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星輝流轉的玉簡，推到卜凡跟前："三日後，試煉之地開啟。
    這是近千年試煉的影像記錄，你拿給盟友看。"
    回到星使之盟的駐地時，晚霞正把青瓦染成金紅色。
    賴雪站在院門口，發間的青玉簪子被風吹得輕晃——那是她昨日替盟裏小丫頭治傷時，對方硬塞給她的謝禮。
    "怎麽樣？"她迎上來，指尖剛碰到卜凡的衣袖又縮回去，"他們...要趕我們走？"
    卜凡把玉簡遞給她，餘光瞥見賴瑤從廊下竄出來，發尾還沾著草屑——這丫頭準是又翻了盟裏的藏書閣找情報。
    紫菱跟在後麵，抱著一摞畫滿符篆的絹帛，看見他時眼睛亮了亮，又慌忙低頭整理懷裏的東西。
    "不是趕。"他故意把語調放得輕鬆，"是要考咱們。
    通過了，靈脈隨便用；通不過..."他頓了頓，看向賴雪攥緊的玉簡，"就當提前篩掉不堅定的。"
    賴雪的睫毛顫了顫。
    她忽然伸手按住卜凡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星紋傳來："我信你。"
    "切，考就考。"賴瑤把草屑從發間扒拉下來，順手勾住賴雪的肩膀，"我早讓人去打聽試煉的老底了，什麽幻境啊心魔啊，咱們四個可是從玄霄那老東西手裏闖過來的！"
    紫菱忽然抬起頭。
    她的臉因為緊張有些泛紅，懷裏的符篆被攥出褶皺："我...我研究了輔助的聚神符，能幫大家穩住心神。
    雖然我修為低，但、但可以在外麵守著！"
    卜凡望著她們。
    風掀起賴雪的裙角，露出她昨日為救傷員時劃破的絲線；賴瑤的袖口還沾著藥汁，是替盟裏老人煎藥時濺的；紫菱指尖的墨漬，是連夜抄符篆留下的。
    他忽然笑了。
    星紋從掌心漫開，在四人之間織成細碎的光網："那就練。"
    三日後的晨光裏，四人站在試煉入口前。
    星輝幻境的傳送陣泛著幽藍的光，像一片翻湧的星河。
    賴雪把聚神符分給每人，指尖在卜凡手背上多按了片刻；賴瑤拍了拍腰間的短刃，衝他擠眼睛；紫菱攥著自己畫的符，小聲說："我會...我會很勇敢的。"
    白光籠罩的瞬間，卜凡聽見賴雪喊了聲"小心"，接著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荒山上。
    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像極了他剛觸發修仙任務那年，在工地搬磚被工頭罵"廢物"的傍晚。
    遠處傳來嬉笑聲，幾個穿著道袍的修士從他身邊走過，其中一個回頭嗤笑："就這也配當星使？
    連練氣期的幻境都破不了。"
    卜凡的呼吸頓住。
    他想起廣場上那些歡呼的臉，想起玄霄長老拂袖時的冷笑，想起導師說"他們怕的是你的手段"時，自己心裏那根刺。
    "你根本護不住他們。"
    聲音從背後傳來。
    卜凡轉身，看見另一個自己站在懸崖邊，星紋暗淡得幾乎看不見："賴雪會因為你被逐出師門，賴瑤會為你死在某個小秘境，紫菱...她連替你抄符篆的機會都沒有。"
    風更大了。
    卜凡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啃噬心髒——是他藏在逗比表象下的恐懼，是每次深夜看著星紋時的懷疑，是怕自己終究隻是個被命運推著走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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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他啞著嗓子說。
    "你憑什麽？"另一個自己逼近，"憑你那點運氣？
    憑你逗笑別人的本事？"
    卜凡的星紋突然暴漲。
    他想起賴雪在他被謠言圍攻時，站在他身側說"我信你"；想起賴瑤在他受傷時，偷偷往他藥裏加蜜棗；想起紫菱第一次見他時，明明害怕得發抖，卻還是把唯一的止血丹塞給他。
    "憑她們信我。"他說，聲音越來越響，"憑我信她們。"
    星紋化作實質的光刃，劈開了眼前的幻象。
    同一時刻，賴雪跪在滿是血汙的師門大殿裏。
    她最敬愛的大師兄舉著劍，劍尖抵在她心口："你為了個散修，背叛青竹峰？"
    "不是背叛。"她輕聲說，"是青竹峰先背叛了"懸壺濟世"的誓言。"
    劍刃刺進來的瞬間，她看見自己第一次跟著師父上山采藥，師父說："醫者仁心，不是隻對同門。"
    幻象崩裂時，她掌心的聚神符正泛著暖光。
    賴瑤在一片火海前跪坐。
    她最疼的阿婆倒在斷梁下，聲音虛弱得像片葉子："瑤瑤，阿婆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會好好的。"她抹了把臉上的淚，"但不是一個人。"
    火海裏伸出一隻手。
    她抬頭，看見卜凡和賴雪、紫菱站在光裏，朝她伸手。
    "我們一起。"卜凡說。
    賴瑤笑了，握住那隻手。
    紫菱站在空無一人的星使駐地。
    她攥著的符篆飄落在地，四周的門窗被風拍得砰砰響。
    "他走了。"有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他不要你了，你又要一個人了。"
    她蹲下來，撿起符篆上自己畫歪的紋路。
    那是昨晚卜凡教她時，她緊張得手抖留下的。
    "他說過，"她小聲說，"我們是夥伴。"
    風忽然停了。
    駐地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抬頭，看見卜凡、賴雪、賴瑤站在晨光裏，衝她笑。
    星輝幻境的出口在四人麵前展開。
    卜凡回頭望了一眼，幻境入口處的霧氣裏，還浮動著方才各自的恐懼與掙紮。
    "我們不是靠身份活著的人。"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是用信念走在一起的夥伴。"
    賴雪伸手，握住他的指尖；賴瑤勾住賴雪的肩；紫菱把符篆小心收進袖中，眼底閃著光。
    傳送陣的光再次亮起時，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傳訊鈴響。
    卜凡的神識掃過傳訊玉簡，瞳孔微微收縮。
    他抬頭看向仙域方向，那裏的星芒似乎比往日暗了些。
    "怎麽了？"賴瑤湊過來。
    "沒事。"卜凡把玉簡收進袖中，衝她們笑，"該回去了——盟裏的小丫頭還等著我們帶試煉的故事呢。"
    但他知道，方才傳訊裏的"仙域邊境異動"四個字，像一根刺，正紮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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