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時，卜凡後頸的汗毛先豎了起來。
    他本能地護著身側的紫菱，卻發現三人不知何時已圍在他左右——賴雪的指尖還凝著未散的法訣微光，賴瑤的幻術羅盤半懸在掌心，紫菱的星刃仍泛著冷冽的銀芒。
    四人腳下的白玉台階正在輕輕震顫，盡頭那座被黑霧籠罩的殿堂此刻褪去了朦朧，露出青銅鑄就的輪廓，門楣上"命運司"三個字像活物般爬動著暗金色紋路。
    "是命運之輪。"賴雪突然攥緊卜凡的衣袖，指尖涼得驚人。
    她望著殿堂中央懸浮的青銅巨輪，眼尾微微發顫，"我在門派古籍裏見過畫像......傳說它轉動時，連化神期大修士的命數都能篡改。"
    卜凡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那巨輪足有百丈高，輪輻間流轉著星河般的光軌，每一道光軌上都浮著米粒大小的光點——他眯眼細看，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那些光點分明是人的輪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隨著輪盤轉動變換著姿態。
    "心口......"他突然皺眉捂住胸口。
    自打進了這殿堂，藏在衣襟裏的神秘法寶就開始發燙，此刻竟像被無形的線牽著，"嗡"地一聲破衣而出。
    青銅色的小輪懸浮在他掌心上方，表麵的紋路與殿堂中央的巨輪如出一轍，隻是小了千百倍。
    "凡哥！"賴瑤最先反應過來，踮腳去夠那法寶，卻被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彈了回來，"這玩意兒怎麽自己飛了？"
    "別動。"紫菱按住她的肩膀，星刃在掌心轉了個花，"它在和巨輪共鳴。"
    話音未落，卜凡眼前閃過刺目的白光。
    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青銅巨輪在混沌中轉動，某一日突然劇烈震顫，一角輪輻崩裂，裹著刺目的紅光墜入人間；十歲的他蹲在破廟門檻上玩彈珠，一顆泛著青銅光澤的"彈珠"骨碌碌滾到腳邊，他撿起來時，碎片裏傳來模糊的低語："逆命者......等你......"
    "原來......"他喉頭發緊，抬頭看向那座巨輪，"它是你分裂出去的？"
    懸浮的小輪突然加速旋轉，帶起的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
    巨輪中央的光軌猛地一滯，那些米粒大小的光點紛紛墜落，像下了一場星雨。
    "有問題！"紫菱突然低喝。
    她不知何時已繞到巨輪側麵，指尖懸在一道蛛網般的裂痕前，"這輪盤早有裂痕。"她回頭時，發梢的銀鈴輕響，"裂痕裏滲出的灰霧......和之前因果守護獸身上的黏液味道一樣。"
    "所以之前那巨蛇，是命運之輪崩裂後產生的畸變？"賴雪快速掐算著，指尖在虛空中畫出卦象，"難怪因果鏡湖的法則會混亂——本源不穩，衍生的法則自然漏洞百出。"
    "那現在怎麽辦？"賴瑤踢了踢腳邊的青銅地磚，突然蹲下身，"哎你們看！"她指尖敲了敲支撐穹頂的青銅柱，"這柱子上刻著字！
    "過去"、"現在"、"未來"、"可能"......四根柱子對應四個時間維度？"
    她跳起來轉了個圈，發尾的紅繩在虛空裏劃出弧線："我在黑市淘到過一本《九重天殿誌》，說上古神庭的命運殿就是這結構！
    如果能切斷"未來"支柱，命運之輪就沒法推演後續命數，咱們就能......"
    "瑤瑤！"卜凡突然打斷她。
    他望著懸浮的小輪，那輪盤此刻正對著巨輪的裂痕方向，像是在指引什麽，"法寶在催我過去。"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它......好像想讓我修複裂痕？"
    "不行！"紫菱一步跨到他麵前，星刃橫在兩人中間，"你沒看見裂痕裏的灰霧嗎？
    剛才因果守護獸就是被這東西汙染的！
    萬一你靠近......"
    "我相信它。"卜凡伸手按住她持劍的手背。
    他能感覺到紫菱的手指在發抖，卻還是輕輕掰開她的手，"從十歲撿到它開始，它就沒害過我。
    被混混圍毆時它護著我，結丹期走火入魔時它渡我靈氣......"他低頭看向掌心的小輪，嘴角扯出個笑，"再說了，要是它真要害我......"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你們不都會救我嗎？"
    紫菱的星刃"當啷"落地。
    她咬著嘴唇別開臉，耳尖通紅："誰要救你......"
    賴雪走上前，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小心。"她指尖在他心口點了點，"如果有異狀，立刻退回來。"
    賴瑤已經爬到"未來"支柱上，衝他比了個鬼臉："凡哥加油！
    我數到十就開始砍柱子——三、二、一......"
    卜凡深吸一口氣，抬腳向巨輪走去。
    每走一步，腳下的白玉台階就泛起金色漣漪，像是某種古老的陣法被激活。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到巨輪裂痕時，懸浮的小輪突然射入裂痕，發出刺耳的嗡鳴。
    "轟——"
    整座殿堂劇烈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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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輪中央的光軌全部斷裂，那些墜落的光點"劈啪"炸成火星。
    原本閉合的輪心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隻由星光凝聚的眼睛，眼尾拖著銀河般的光尾，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們。
    "汝等，欲逆天命？"
    聲音像重錘砸在每個人的識海裏。
    賴雪的防護盾當場碎裂，賴瑤從柱子上摔下來，被卜凡眼疾手快撈進懷裏。
    紫菱的星刃再次出鞘，卻在觸及那目光的瞬間寸寸崩解。
    "跑！"卜凡吼了一嗓子，抄起賴瑤就往台階方向衝。
    可他們剛跑兩步，腳下的白玉台階就出現蛛網裂紋，頭頂的穹頂開始簌簌掉落青銅碎屑。
    更恐怖的是，那隻眼睛的目光像有實質，所過之處，"過去"支柱上的紋路正在被腐蝕，"現在"支柱的青銅表麵結滿冰霜。
    "未來支柱！"賴瑤突然掙紮著下地，從儲物袋裏掏出把黑黢黢的短斧——那是她上次在秘境裏撿的上古凶器，"我砍！"她揮斧劈向"未來"支柱，火星四濺中，柱子上出現一道淺痕。
    "沒用的。"賴雪捂著流血的嘴角，法訣連點，在四人頭頂撐起新的防護盾，"這是命運法則具現的殿堂，普通法寶破不開......"
    "那什麽能破開？"卜凡的後背抵上防護盾，能清晰感覺到那目光正一下下撞擊屏障。
    他心口的位置突然灼痛，小輪不知何時回到了他體內，正瘋狂吸收著他的靈氣。
    "逆命者的意誌。"
    那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卜凡猛地抬頭，卻隻看見巨輪上的眼睛越睜越大，瞳孔裏流轉著星河坍縮的景象。
    "凡哥！"賴瑤的短斧又劈出一道痕，"快想想辦法！"
    "我......"卜凡望著三人染血的衣襟，突然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見賴雪時，她蹲在藥廬前給草藥澆水，發尾沾著泥點卻偏要裝端莊；想起賴瑤拽著他去黑市淘寶貝，被攤主追著跑時還不忘往他懷裏塞偷摸的糖葫蘆；想起紫菱第一次吃他烤糊的魚，皺著眉頭說"還行"，結果半夜蹲在樹底下吐......
    "我逆了。"他輕聲說。
    防護盾"哢嚓"裂開蛛絲。
    那隻眼睛的目光穿透裂痕，直勾勾鎖在他眉心。
    卜凡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正攥住他的魂魄，要把他扯進輪盤裏。
    可就在這時，他心口的小輪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那是他這些年所有的執念：被生活捶打的不甘，為保護重要的人燃起的鬥誌，還有每次看見她們笑容時，從心底湧上來的熱意。
    "給老子破！"
    他吼出聲的瞬間，金光裹著他的靈氣、他的執念、他的不甘，如同一把利刃刺向那隻眼睛。
    巨輪發出刺耳的尖嘯，裂痕裏的灰霧瘋狂湧出，殿堂的崩塌速度陡然加快。
    "抓住我！"賴雪尖叫著拽住他的胳膊，賴瑤和紫菱也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四人在崩塌的青銅雨中踉蹌著向前，可那隻眼睛的目光卻像跗骨之蛆，始終黏在卜凡後頸。
    下一秒，無數青銅碎片裹著命運洪流劈頭蓋臉砸下來——
    而那隻眼睛裏，分明映出了卜凡泛紅的眼眶，和他嘴邊那抹豁出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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