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黑市的地下三層比地麵冷了三度。
    黴味混著靈石特有的冷腥鑽進鼻腔，卜凡踉蹌著撞在雜役區的木柱上，破道袍被牆縫裏的潮氣洇得更深。
    守衛踹他的那腳還在腰間發燙，他卻眯起眼——透過蒙在眼上的灰布，能看見十米外拍賣台的鎏金簾幕正被侍女掀起一角。
    "瞎子滾遠點。"端著靈食盤的雜役瞪他一眼，銅盆裏的靈糕顫了顫，甜膩香氣裹著若有若無的命紋波動飄過來。
    卜凡扶著柱子直起腰，酒壺在掌心轉了半圈，渾濁的酒液漫過指縫——這壺裏摻的不是普通靈酒，是他用斷鏈核心催化的逆命血。
    拍賣廳的水晶燈突然大亮。
    賴雪攥著絹帕的手指微微發緊。
    她扮作的落魄世家小姐正縮在第三排角落，鄰座的胖修士身上飄來的脂粉味嗆得她想咳，卻生生壓下——那脂粉裏混著命紋香，是承命宗特有的標記。
    她垂眸看了眼腕間的銀鈴，那是和賴瑤約定的暗號，鈴舌正有規律地輕撞內壁"壓軸要來了。"
    "接下來，是本場的壓軸之寶——"拍賣師的聲音像浸了蜜，"天命道胎種！"
    鎏金簾幕"刷"地拉開。
    卜凡的酒壺"當啷"落地。
    他踉蹌著扶住柱子，蒙眼布滑下半寸——展櫃裏那團流轉著金芒的光團，分明裹著道熟悉的命紋。
    是三個月前失蹤的青梧山天才楚硯！
    他能清晰感知到光團裏那絲若有若無的求救意識，像被悶在甕裏的螢火蟲，撲棱著撞向斷鏈核心。
    "起拍價，十萬中品靈石。"
    賴瑤的算盤珠子在袖中撥得山響。
    她翹著二郎腿癱在暴發戶的檀木椅上，金抹額下的眼睛亮得反常——這是她第三次舉牌，價格已經炒到三十萬。
    前排的承命宗長老捋著白須笑，腰間的命玉隨著動作輕響，"小友別急，這道胎種可是我宗用命律殘紋逆煉的，真正的人造天命"
    "缺個配方。"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轉向拍賣台。
    卜凡踩著展櫃邊緣躍上台麵，破道袍被穿堂風掀得獵獵作響。
    他晃了晃空酒壺，酒液混著指縫滲出的血滴在地上，"命不由人。"
    承命宗長老的臉瞬間煞白。
    他認出這聲音——三日前在殘碑前掀了命判使老底的混小子！
    他剛要喝令守衛，卻見卜凡突然拍碎酒壺。
    暗紅液體濺在地麵，在靈力牽引下凝成逆五芒星，斷鏈核心在卜凡袖中發燙，將全場命格波動反向鏈接。
    "啊！"
    前排的貴婦突然捂住臉尖叫。
    她看見鏡中自己的臉正在剝落，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命繭紋路；左邊的青衫修士跪坐在地，雙手抱頭——他聽見十歲那年妹妹的哭聲"哥哥，你說要帶我去看雪的"拍賣師癱在椅子上，冷汗浸透後背，他的幻象裏，那些被他拍賣的命紋正纏上他的脖子，越勒越緊。
    "紫菱！"卜凡吼了一嗓子。
    評審席上的紫菱指尖掐碎星盤上的瑪瑙珠。
    星芒順著碎裂的紋路竄出，精準鎖定命核源頭——展櫃下方三寸處，承命宗的命陣正在瘋狂抽取靈力。
    她反手將星盤拍在桌案上，星軌圖瞬間覆蓋整個拍賣廳，將命核的位置釘在虛空。
    賴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裝作被嚇暈的模樣歪倒，袖中卻快速結印——承命宗命庫的傳送陣坐標正被她以血為墨，刻在大腿內側的人皮紙上。
    鄰座的胖修士想扶她，卻被她用銀鈴尖刺紮中腕脈，痛呼著縮回手。
    "瑤瑤！"
    賴瑤等的就是這句。
    她猛地撕開座椅軟墊，掌心的混亂雷符閃著幽光。"轟！"炸響中，出口的禁製碎成齏粉，濃煙裹著哭喊聲湧進走廊。
    她抄起桌上的玉瓶砸向承命宗長老，看著那老東西抱著頭躲進後台，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卜凡咬著牙撕開道袍。
    斷鏈核心貼在命核上的瞬間，劇痛從斷臂處竄上頭頂。
    他能看見命核裏的楚硯殘魂正在掙紮，像條被網住的魚。"別怕。"他輕聲說，靈力不要命地往核心裏灌，"我帶你們回家。"
    光團突然劇烈震顫。
    金芒裹著血線竄出展櫃，化作一道流光鑽進卜凡手中的玉匣。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被賴瑤一把拽住胳膊。"走！"賴瑤指了指暗門——紫菱已經用星盤劈開了密道禁製。
    四人衝進地道時，拍賣廳的水晶燈"劈啪"炸成碎片。
    卜凡回頭看了眼，承命宗長老正從後台衝出來，臉上的肉抖得像篩糠。
    他扯下蒙眼布甩在地上，血汙的布條在火光中蜷成一團，像條被抽了筋的蛇。
    地道裏黴味更重。
    賴雪摸出火折子點亮，橙黃的光映在玉匣上。
    她指尖輕輕一彈，玉匣"哢"地打開——命核裏飄出段殘魂記憶承命宗大長老跪在黑霧裏，手裏捧著命紋編織的地圖，"大人放心，百萬命格的祭陣已在北域布下"
    "命律神座。"卜凡喃喃重複這個詞。
    他想起前幾日碎成星屑的命判使，想起那些被命繭困住的修士，想起楚硯殘魂裏的絕望。
    玉匣在掌心發燙，他卻握得更緊，"得還回去。"
    賴瑤扒著地道口往外看，夜風吹得她發梢亂飛。"三日後是承命宗的天命新政發布會。"她轉頭笑，金抹額上的碎鑽閃著寒光，"正好讓他們的賬本見見光。"
    紫菱摸出傳訊符，遞給卜凡。
    符紙在他掌心輕輕震顫，像隻急著出巢的信鴿。
    他想起殘碑前那些覺醒的命紋，想起楚硯殘魂裏未說出口的話，想起北域群山中那座刻著"命源閣"的主峰。
    "發吧。"他說。
    傳訊符"咻"地竄上夜空。
    月光下，符紙展開的瞬間，所有收到的修士都看見一行血字三日後，命源閣外廣場，公開"命格賬本"。
    卜凡望著北方漸起的山霧，斷鏈核心在袖中微微發燙。
    他能聽見風裏傳來若有若無的低語，像是千萬條被束縛的命紋在蘇醒。
    "這次，"他摸了摸袖中的玉匣，嘴角揚起狠意，"讓他們自己拆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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