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誰在教鍾說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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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在南荒廢墟裏織成灰蒙蒙的簾幕。
    賴雪的油傘骨節被攥得發白,傘麵垂落的雨珠打在她繡著雲紋的鞋尖,她卻渾不在意——碎碑上那個半透明的身影,正伸手接了一滴雨,虛光在雨珠裏晃了晃,像要被衝散的螢火。
    "你"她聲音發顫,傘柄在掌心沁出冷汗。
    虛影轉頭衝她笑,雨水順著虛幻的眉骨往下淌,連眼尾的笑紋都帶著水光"沒事,就是耗了點力。"他抬手虛虛碰了碰傘沿,水珠順著他指縫漏下去,"去把瑤丫頭和菱丫頭找回來,別讓她們淋著。"
    話音未落,林子裏突然傳來一聲含混的"不認"。
    賴雪耳尖微動,油傘"唰"地轉向聲源。
    不遠處的灌木叢裏,一隻灰毛野兔正扒著濕泥,紅眼睛空洞得像兩個窟窿,嘴皮子一張一合"不認"
    "是野獸?"賴雪皺眉,指尖掐出命紋法訣。
    淡金色的光從她指縫滲出,纏上野兔的耳朵——下一秒她渾身一震,命紋光鏈突然炸成星屑。"不是妖物成精。"她倒退半步,傘麵歪了,雨水順著後頸灌進衣領,"是鍾魂在寄生低智生靈。"
    "學說話?"紫菱的聲音從雨幕裏傳來。
    她發間的星鑰突然嗡鳴,碎鑽般的星輝順著雨絲往下淌,"它在嚐嚐著當人?"這位總愛穿月白裙的姑娘此刻發梢滴水,手中星盤映出野兔眼底的暗紅——那是命終鍾殘魂的顏色。
    "當人?"賴瑤的聲音像炸雷。
    她踩著泥水衝過來,袖口還沾著順命堂供桌的木屑,拳頭已經攥得哢哢響,"它當年抽人丹胎改人命格時,怎麽不學學人心?"說著就要揮拳砸向野兔,卻被一道虛光攔住。
    卜凡的虛影不知何時擋在野兔前,雨水穿過他的身體,在地上濺起小水窪"別殺,它也是被寄生的。"他低頭盯著野兔機械開合的嘴,虛光在雨裏忽明忽暗,"你們聽,它隻會重複"不認",可不知道"不認"是為了什麽。"
    賴雪忽然明白過來。
    她蹲下身,命紋再次亮起,這次卻沒探向野兔,而是輕輕按在泥地上——地脈裏有細微的震顫,像被風吹亂的琴弦。"它在學人性。"她指尖發顫,"學說話的腔調,學表情的弧度,可它不懂人說"不認"時,心裏燒的是不甘的火。"
    "所以我們得教它。"卜凡突然笑了,虛光裏的眼睛亮得驚人,"教它什麽叫"發自肺腑"。"
    三日後的晨霧裏,南荒各村的地脈下多了些溫熱的玉簡。
    賴雪跪在碎碑前,將最後一枚刻著王嬸哭嚎聲的玉簡埋進泥裏,指腹擦過碑上的裂痕"這些是被壓在心底的呐喊,鍾魂要學人性,總得先聽聽人真正的聲音。"
    紫菱站在最高的斷牆上,星鑰在頭頂織出銀線網。
    星輝順著雨絲垂落,像給整座廢墟罩了層會呼吸的紗"這是情感共鳴網,等鍾魂再寄生生靈,它得先過這張網——網裏全是阿鐵的心慌、老張頭的恨。"
    賴瑤則帶著幾十個扛著鋤頭的村民,挨家挨戶敲開木門。
    她站在曬穀場上,聲音比銅鑼還響"當年石佛流淚那晚,我爹背著我跑了三裏地;王嬸的兒子被抽走丹胎時,攥著她的手喊了七聲"娘"——這些,不是神的旨意,是人的血!"
    子夜的牛棚裏,卜凡的虛影蹲在草堆上。
    被寄生的老牛正嚼著幹草,喉嚨裏發出含混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尾音還帶著鍾鳴的嗡響。
    "太順了。"卜凡突然笑出聲,虛光在牛棚裏晃了晃,"像戲文裏的老生念白,沒火氣。"他摸出塊帶血的碎玉——是前日賴瑤揍山賊時蹭的,在牆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逆"字,"你要是真不信命,就該問"他湊近牛耳朵,聲音輕得像歎息,"憑什麽?"
    次日清晨,南荒鎮的順命堂前炸開一聲悶響。
    那隻老牛撞翻了新立的供桌,青銅燈盞"哐當"滾進泥裏。
    它圓滾滾的眼睛裏翻湧著暗紅,卻不是鍾魂的冷光,而是憤怒。
    "憑——什——麽!"
    牛吼震得房梁落灰,鍾魂的殘影從牛背竄出,扭曲得像團被踩扁的墨。
    它剛要再鑽回地脈,卻撞進一張看不見的網——那是紫菱的星輝網,網裏纏著王嬸的哭嚎、阿鐵的心慌、老張頭掀供桌時的悶喝。
    卜凡的虛影站在碎碑上,斷鏈殘片在掌心凝成光刃。
    他望著漫天飄灑的"不服"之念,突然想起三日前賴瑤說的話"人要是認了命,那才是真死了。"
    "你學人話,我教你做人。"他輕聲說,光刃劃破雨幕,"可惜你不是人。"
    光刃刺入鍾魂殘影的瞬間,千萬道"不服"之念順著斷鏈湧來。
    這些念頭沒有主,不拜神,隻是單純的"我不認"——像風,像霧,像野地裏燒不盡的草。
    鍾魂瘋狂吞噬,卻被這些無根的意誌衝刷得支離破碎。
    南荒地底傳來一聲綿長的嗡鳴。
    那口殘鍾終於徹底靜止,鍾壁上的裂痕慢慢拚成一行字"原來,不服,才是命。"
    碎碑上的虛影低頭看向心口。
    那枚斷鏈殘片正微微發燙,像塊剛從火裏夾出來的炭,緩緩吸收著天地間散落的"不服"之念。
    "能回來了嗎?"賴雪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傘麵替他擋著雨。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輕輕挑開了他虛光裏的脆弱。
    卜凡沒回答。
    他望著遠方的天際,那裏有個光點正在擴散——是賣早點的王嬸攥著香爐的手,是老駝隊阿鐵擦亮的火折子,是賴瑤帶著村民敲鑼打鼓的笑。
    那些光從普通人的眼睛裏鑽出來,像星星落進了人間。
    雨停了。
    碎碑上的身影輕輕動了動,虛光裏的衣擺被風掀起一角,仿佛下一秒就要跳下來。
    南荒的晨霧還沒散透。
    守夜的老張頭揉了揉眼睛,朝碎碑方向喊"哎!
    那石頭上的影子怎麽不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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