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阿克塞爾城鎮四十公裏外的山丘上，坐落著一座如今鮮為人知的地下城。
    它的名字，曾是基爾地下城。
    傳說，大法師基爾為了一位貴族千金，修建了這座幽深的迷宮。
    歲月流轉，它早已被人遺忘，偶爾成為新手冒險者試煉的場所。
    而現在，地下城迎來了新的主人，惡魔公爵巴尼爾，它的名字也隨之變成了巴尼爾地下城。
    隻不過現在這個名字除了巴尼爾本人外，暫時還沒有外人知道。
    地下城的最深處，陰暗潮濕的房間裏。
    阿爾達普從昏迷中醒來，意識逐漸回籠。
    他感覺自己被粗糙的繩索緊緊捆綁，身體蜷縮著，像一條可悲的蛆蟲。
    冰冷的恐懼瞬間握住了他的心髒。
    飼養惡魔的事情敗露了，這個國家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容身之處。
    而且自己還被那個自稱巴尼爾的惡魔公爵抓住了。
    環顧四周，房間空蕩蕩的，隻有冰冷的石壁和搖曳的微弱火光。
    一想到惡魔折磨人的手段，阿爾達普的身體便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不，他不能就這樣認輸！他是阿爾達普，曾經權傾一方的領主！
    “啊啊啊啊……可惡！可惡！”他低聲嘶吼，試圖用憤怒驅散恐懼。
    “該死的衛兵！該死的賤民！該死的惡魔！該死的冒險者！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
    每一個字都像是啐出的毒液，他詛咒著那些將他推入深淵的所有存在，在心中刻下血色的誓言：“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們，讓你們每一個，都付出無法想象的代價！”
    然而，他嘶啞的咆哮撞擊在冰冷的石壁上，隨即被無情地吞噬，隻留下幾縷微弱的餘音在空曠死寂的房間裏飄蕩，顯得如此蒼白，如此的無力。
    突然，一聲沉悶而刺耳的“吱呀”聲劃破了死寂。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緩緩地向內推開了一道縫隙。
    阿爾達普胸腔中翻滾的咒罵如同被瞬間掐斷了脖頸的雞鳴，戛然而止，他僵硬地扭動著被捆綁的身體，每一根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緊張地死死盯住房門那逐漸擴大的黑暗。
    門後顯露出的身影，並非他預想中那個戴著戲謔麵具、散發著令人窒息壓迫感的惡魔公爵巴尼爾。
    而是一個他熟悉的身影——麥克斯韋，被他用神器召喚出來的，那個腦子似乎總是不太靈光，有些癡傻的惡魔。
    宛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瞬間，阿爾達普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沒錯，是麥克斯韋！
    阿爾達普心中狂喜地呐喊，雖然這家夥的記性差得堪稱災難，甚至連自己是否已經支付了相應的代價這種至關重要的事情，都能輕易地拋諸腦後。
    但他們之間還有契約，惡魔是無法違背的契約內容！
    根據契約，麥克斯韋必須他聽從自己的命令。
    隻要自己命令麥克斯，絕對能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
    “麥克斯！”阿爾達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威嚴。
    “過來，快給我鬆綁！然後立刻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麥克斯韋歪著頭，用那雙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阿爾達普。
    他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兒，輕輕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巴尼爾大人……不讓……”
    簡單的幾個字，如同冰水澆滅了阿爾達普剛燃起的希望。
    “你說什麽？辦不到？”阿爾達普難以置信地拔高了聲音。
    “你可是我用契約召喚出來的下級惡魔！是我把你從地獄的犄角旮旯裏弄出來的！”
    他情緒激動地喊道：“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恐怕還在地獄裏刨食呢！你沒有權利拒絕我！”
    “你隻需要幫我把繩子解開，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就行了！快點，趕緊給我動手！”
    麥克斯韋依舊是那副懵懂的樣子，重複道：“辦不到……辦不到……巴尼爾大人不讓……”
    再次聽到“巴尼爾”這個名字，阿爾達普的怒火徹底爆發了。
    “夠了！你這個無能的惡魔！廢物！”他氣急敗壞地咒罵著。
    “讓你解開繩子這點小事都做不到！你這個家夥簡直是個廢物！我要和你解除契約！”
    “我要召喚一個更強的惡魔！聽著，隻要你解開我身上的繩子，我就會將至今為止的代價都支付給你！”
    為了活命，阿爾達普孤注一擲，拋出了他認為麥克斯韋無法拒絕的誘餌。
    果然，聽到“支付代價”這幾個字，麥克斯韋原本空洞的眼神裏，似乎閃過了一絲微光。
    他慢慢地走向阿爾達普，語氣中帶著一絲期待。
    “隻要……給你解開繩子……你就願意把至今為止……沒有支付的代價……都支付給我？”
    看到麥克斯韋似乎動搖了，阿爾達普心中一喜，連忙放緩了語氣。
    他像哄騙無知孩童一樣，循循善誘道：“沒錯！當然是真的！”
    “隻是你太笨了，總是忘記，其實我已經支付過好幾次代價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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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也是一樣，你先幫我把繩子解開，我馬上支付代價。”
    阿爾達普在心中冷笑，隻要解開了繩子，他有的是辦法對付這個腦子不好的惡魔。
    麥克斯韋盯著阿爾達普看了幾秒，然後默默地上前，開始解他身上的繩索。
    繩子一圈圈鬆開，阿爾達普感覺血液重新在麻木的四肢中流淌。
    他心中狂喜，表麵卻不動聲色。
    “很好，麥克斯，非常好！”阿爾達普一邊活動著僵硬的手腳，一邊迅速思考著下一步。
    他站起身，盡量讓自己顯得有氣勢。
    “現在，立刻使用你扭曲空間的力量，避開那個惡魔公爵的視線，把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可惡，都怪你這個廢物，害得我現在即便回到阿克塞爾也不能安心了。”
    他故作懊惱地說道：“算了，等我回去拿走財產後直接送我出國好了！麥克斯！這都是你的原因，你要好好發揮作用才行！”
    阿爾達普再次巧妙地避開了關於代價的事情，試圖用命令的口吻蒙混過關。
    然而，這一次，麥克斯韋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被他糊弄過去。
    “可是……可是……可是……”麥克斯韋有些急切地看著阿爾達普，語氣帶著一絲困惑和執拗。
    “明明你說了，隻要給你解開繩子，你就要支付代價了啊！！！”
    他興奮地搓著手，像個等待糖果的孩子，那雙天真的眼睛此刻卻讓阿爾達普感到一陣心悸。
    阿爾達普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剛剛為了盡快脫困，自己似乎有些口不擇言了。
    沒想到這個腦子有問題的下級惡魔，這次居然把“支付代價”這件事記得這麽清楚！
    他不是總是記不住任何東西，隻能機械地聽從自己的命令嗎？今天是怎麽回事？
    阿爾達普強裝鎮定，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啊，代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要代價是吧，我這就付給你好了。”他眼珠一轉，試圖拖延時間。
    “你想要什麽？先說好，我現在的財富都在領主府的地下密室裏，你要想拿的話，需要自己過去……”
    他以為麥克斯韋和自己以前召喚出來的那頭貪婪的巨龍一樣，隻對金銀財寶感興趣。
    然而，麥克斯韋接下來的舉動，徹底擊碎了他的幻想。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陰暗的地下室中突兀地響起。
    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爾達普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哀嚎。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兩條手臂，竟被麥克斯韋硬生生地握住，然後毫不留情地向外折斷了！
    劇痛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的神經。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啊！”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衣衫。
    麥克斯韋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慘叫，反而因為這聲音而更加興奮。
    “阿爾達普！阿爾達普！阿爾達普！”他用孩童般歡快的語氣叫著。
    “你叫的聲音真好聽！阿爾達普！我超級喜歡你現在的聲音！”
    那純真的笑容，此刻在阿爾達普眼中，比任何惡鬼都要恐怖。
    “你……你在做什麽！放開我！麥克斯！住手！住手啊！真的好痛！”
    阿爾達普的聲音因為劇痛和恐懼而顫抖、變形，充滿了絕望。
    就在阿爾達普痛不欲生之際，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房間的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戴著一副戲謔的白色麵具，正是把他抓到這裏來的惡魔公爵——巴尼爾。
    巴尼爾倚靠在門框上，發出低沉而愉悅的笑聲。
    “呼哈哈哈哈哈哈！麥克斯韋，做得好。這家夥已經承認願意支付至今為止的代價，那今天你就好好享受享受吧。”
    他的目光轉向痛得在地上翻滾的阿爾達普，語氣中充滿了嘲弄。
    “汝一直以來肆意妄為，驅使一位偉大的地獄公爵為你效力，汝可知罪？”
    “根據契約，汝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即便是用盡汝那卑微的壽命也還不清呢！”
    巴尼爾慢條斯理地說道：“而且，麥克斯韋非常喜歡你現在散發出來的痛苦情緒，這正是他最喜歡的‘代價’。”
    “隻不過，吾的同胞很快就需要回到地獄之中了，看來剩下的報酬，汝隻能親自到地獄中慢慢償還了呢！”
    “麥克斯……也是……地獄公爵？”
    阿爾達普強忍著斷臂的劇痛，用盡全身力氣，難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正對他露出天真笑容的惡魔。
    這個被自己欺騙了無數次，被自己當作低等工具使喚了無數次的惡魔，竟然也是一位尊貴的地獄公爵？
    地獄公爵，那可是與神明媲美的存在。
    這個認知如同晴天霹靂，徹底擊垮了阿爾達普最後的心理防線。
    他一直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卻沒想到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個可悲的笑話。
    悔恨、恐懼、絕望……種種情緒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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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眼神空洞，徹底放棄了抵抗。
    任憑麥克斯韋那雙沾染了他鮮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身體。
    巨大的黑色漩渦在麥克斯韋的身後浮現，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硫磺氣息。
    “阿爾達普、阿爾達普、阿爾達普、阿爾達普，你身上好香！來地獄陪我好不好！帶你回到地獄之後，我會一直陪著你喔，阿爾達普！我會一直一直——品嚐著你的絕望，阿爾達普！”
    “不……不要……”
    阿爾達普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幾個微弱不成調的音節，那是他此刻唯一能發出的、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的呻吟。
    麥克斯韋完全無視了他那微不足道的抗拒，用那雙看似瘦弱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堅定而有力地拖拽著他癱軟的身體，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向那通往永恒苦難與無盡折磨的黑暗深淵。
    “哎呀哎呀，汝等可真是兩情相悅、如膠似漆呢，阿爾達普，”巴尼爾那幸災樂禍的嘲弄笑聲再度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尖刺入阿爾達普的心房，“麥克斯韋可是那種會毫無保留地奉獻自己，全心全意為對方付出的專一類型，他肯定會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寸步不離地好好‘折磨’汝的！呼哈哈哈哈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著那麵具惡魔在門外肆無忌憚的狂笑聲，以及麥克斯韋拖動自己時發出的沉重腳步聲，某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念頭在混亂的意識中閃過——那是對某種未知神明的、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絕望祈禱。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阿爾達普！”麥克斯韋一邊拖著他，一邊回過頭，用無比真誠的語氣許諾道，臉上依舊是那副天真無邪的笑容，“和那個擄來無辜少女，在施加了殘忍折磨之後就會厭倦然後隨便拋棄的你完全不同，我會非常非常珍惜地、好好地照顧你，絕對不會讓你那麽輕易就壞掉的！阿爾達普！”
    隨著阿爾達普那充滿恐懼與絕望的身影被徹底拖入漆黑的漩渦之中，他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叫被深淵吞噬，巨大的石門在巴尼爾愉悅至極的狂笑聲中緩緩關閉，那笑聲在逐漸封閉的地下室內久久回蕩，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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