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緊貼著巨大的主管道鏽蝕內壁，空間被幾塊扭曲布滿彈孔的厚重裝甲板勉強隔開。
    入口處沒有任何招牌，隻有一塊鏽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屬板，上麵用某種生物的熒光血液歪歪扭扭地塗畫著一個抽象的酒杯圖案。
    源質酒館。
    名字直白得近乎嘲諷。
    推開由廢棄飛船艙門改裝的店門，一股混合著劣質酒精，嘔吐物和血腥味的惡臭撲麵而來。
    昏暗的光線下，幾盞用報廢能量電池驅動的燈忽明忽滅。
    幾張粗糙的金屬桌旁，零星坐著幾個沉默的身影，都籠罩在兜帽或破爛鬥篷的陰影裏，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戾氣。
    吧台後麵，一個身高近三米，渾身覆蓋著厚重金屬甲殼，頭部卻類似放大版蒼蠅的蟲族酒保，正用幾隻複眼漫不經心地擦拭著一個沾著可疑汙漬的金屬杯。
    看到雷燼進來，它幾隻複眼閃爍了一下，發出嘶啞的摩擦音。
    “老位置，腐爛恒星雙份。”
    雷燼沒理會它，拽著葉玄徑直走向酒館最深處，一個被巨大廢棄渦輪葉片遮擋，光線最為昏暗的卡座。
    剛坐下，雷燼那隻混沌結晶左臂就猛地拍在金屬桌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暗紫色的光芒在他眼中危險地跳躍，嘶啞的聲音如同砂輪摩擦。
    “現在，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釘在葉玄那純白的眼眸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逼問。
    “一個被汙染的裁決者？一個知道鑰匙，能引動懺悔者長廊的怪物？還是教廷派來清理我這隻臭蟲的新獵犬？”
    “別想糊弄我，你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秩序外殼下，藏著別的味道，一種讓我這殘廢都感到躁動不安的生的味道。”
    混沌結晶左臂不安分地蠕動著，指向葉玄。
    氣氛瞬間緊繃到極點，酒館裏其他角落投來的目光變得更加隱晦而危險。
    蟲族酒保擦拭杯子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幾隻複眼閃爍著幽光。
    葉玄坐在冰冷的金屬座椅上，純白的眼眸平靜地迎著雷燼那燃燒著幽紫火焰的逼視。
    覆蓋著銀灰色金屬光澤的麵部沒有任何表情的波動，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
    但在他體內，創世源靈的核心卻在雷燼那充滿毀滅與混亂氣息的壓迫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激蕩起更加劇烈的漣漪。
    偽裝已經到了極限，雷燼的直覺，或者說他左臂那饑渴的混沌結晶，已經嗅到了源靈深處那與冰冷秩序截然不同的創生氣息。
    再完美的模仿，也無法掩蓋本質。
    就在雷燼眼中的殺意即將化為實質，混沌結晶左臂上的暗紫色光芒暴漲，準備雷霆一擊的瞬間。
    一個空靈飄渺，卻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疲憊感的女聲，如同微風般拂過死寂的卡座。
    “他身上的味道很複雜，雷燼。”
    聲音並非來自某個方向，而是仿佛同時在酒館的每一塊鏽蝕金屬板，每一盞閃爍的劣質燈光，甚至每一縷汙濁的空氣中響起。
    這聲音如同擁有魔力，瞬間撫平了雷燼即將爆發的狂暴，也吸引了葉玄全部的注意力。
    卡座對麵，那原本空無一人布滿油汙的金屬座位上，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光線在那裏扭曲折疊，無數細微閃爍著各色光芒的記憶碎片如同螢火蟲般憑空湧現飛舞，而後聚合。
    碎片旋轉拚湊，最終凝聚成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輪廓。
    她並非實體，更像是由無數流動的光影和破碎的畫麵構成。
    看不清具體的麵容，隻能隱約看到一雙深邃得如同蘊藏了億萬星辰的眼眸，那眼眸中倒映著光怪陸離的景象，有繁華的文明盛景，也有被淨化的位麵在烈焰中化為灰燼的慘烈畫麵。
    她穿著一件仿佛由流動星塵編織成的長袍，袍角處不斷有細小的記憶畫麵生成又湮滅。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仿佛她一直都在，周圍的汙濁混亂地血腥味，似乎都無法沾染她分毫。
    “自我介紹一下，織夢人琉光。”
    “你的秩序外殼下，包裹著創世的火種。”
    琉光的聲音空靈依舊，那雙倒映著宇宙生滅的眼眸，穿透了一些偽裝的銀灰色外殼，仿佛直接落在了他體內那搏動不安的創世源靈之上。
    “還有，被強行撕裂的痛楚，以及一種不屬於這裏的家的氣息。”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無盡時空，落在了玄元大陸被永恒封印的那一點微光上。
    葉玄心中劇震，這個織夢人，竟然能窺視到如此深層的東西。
    她的能力，遠不止編織幻境那麽簡單。
    雷燼眼中的狂暴殺意被巨大的驚疑取代，他死死盯著琉光虛幻的身影。
    “創世？家？琉光，你確定沒被這鬼地方的能量弄壞腦子？這家夥是個裁決者！”
    “裁決者的軀殼，囚徒的心。”
    琉光的聲音帶著一絲悲憫，她虛幻的手指輕輕點向葉玄手中的巡天象征碎片。
    “還有，被竊取的權能，他體內流淌的力量，混雜著教廷源質的冰冷和他自身混沌的熾熱，他在偷吃。”
    偷吃。
    這個詞如同驚雷，炸得雷燼瞳孔驟縮。
    他猛地看向葉玄，又看向琉光，幽紫火焰在眼中瘋狂跳躍。
    “你，你是說…”
    “他和我一樣，是變數。”
    “隻不過，我是被他們強行植入的觀測程序裏滋生的多餘情感，而他…是主動撕開秩序鐵幕，將竊取的火種帶回囚籠的縱火者。”
    琉光的聲音陡然轉冷，空靈中帶上了一絲刻骨的恨意， 她虛幻的身影轉向葉玄，目光銳利如刀。
    她虛幻的手掌抬起，掌心向上，無數細碎的記憶光影在她掌心匯聚交織，形成一幅幅令人心悸的動態畫麵。
    一顆生機勃勃的翠綠色星球，被從天而降的慘白色淨化光矛貫穿，大地龜裂，海洋沸騰，億萬生靈在無聲的哀嚎中化為粒子流消散，最終隻留下一片規則平滑到令人心寒的虛無。
    緊接著，一個繁榮的星際文明，其引以為傲的環世界巨構，被無形的力量扭曲壓縮，最終坍縮成一個微小的點，所有的曆史文化和智慧火花被強行抽離，化作冰冷的源質流匯入無形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