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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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丁無痕周身那狂暴肆虐的能量漩渦,終於艱難地收斂了一絲,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被強行摁下了一角。
    體表那足以熔金化鐵的高溫也隨之稍降,但彌漫在空間裏的恐怖壓力並未消散。
    反而更加粘稠、更加實質化,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
    他完全沒有理會丁天那習慣性的毒舌嘲諷。
    此刻的丁無痕,聲音低沉得如同兩塊飽經風霜的巨岩在相互摩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金屬質感。
    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沉重的回響。
    這並非他刻意為之,而是力量全開狀態下,身體機能被推向極限後產生的異變——他幾乎無法再維持平和的語調與人交流。
    這也是他平時最厭惡徹底解放力量的原因之一。
    這種狀態下的他,意識會被狂暴的力量洪流不斷衝刷、擠壓,理性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飄搖的小舟,稍有不慎就會失控。
    雖然丁無痕憑借驚人的意誌力,在過往的漫長歲月裏從未真正釀成過敵我不分、痛擊友軍的慘劇。
    但他內心深處始終繃緊著一根弦:誰也不敢保證下一次還能如此幸運。
    失控的風險,如同懸頂之劍,讓他對這種狀態充滿了抗拒。
    就在這時,一旁的洛德做出了反應。他之前分裂出體外、構築成層層疊疊血肉壁壘的龐大組織,此刻如同退潮般飛速回縮。
    那些蠕動的、帶著金屬光澤的血肉,連同其內部支撐的無數增生骨骼,都在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下。
    迅速液化、分解,重新化作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神血洪流,源源不斷地湧回他的本體。
    整個過程快得驚人,卻又帶著一種奇異而冰冷的秩序感。
    丁無痕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這一幕,那雙燃燒著暗金色火焰的眼眸中,確實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驚訝。
    但這份驚訝很快就被更深沉的東西取代——不是懷疑或不可置信,更像是對某種超出常規認知的力量的短暫評估。
    對於洛德展現出的這種近乎不死不滅、血肉衍生的詭異能力。
    他似乎並未感到世界觀崩塌,僅僅是將其納入了當前危機處理的考量範疇。
    或者換種話說,丁無痕這麽多年吃過見過,蹦出來什麽都不會,太震驚。
    時間緊迫,丁無痕沒有絲毫寒暄或解釋的意圖,直接切入核心。
    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準備撤離!”
    這四個字像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瞬間凍結了空氣。
    奧利維雅的反應慢了半拍。她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似乎還殘留著對洛德驚人恢複能力的震驚餘波。
    又或者,她的大腦正在飛速處理丁無痕這突如其來的指令背後所蘊含的恐怖信息量。她
    微微蹙起精致的眉頭,唇瓣緊抿,陷入了一瞬的停頓與思考。
    洛德倒是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意外。
    能讓丁無痕不惜以這種近乎失控的危險姿態親自下場,甚至一路破開重重岩層直線鑿穿過來。
    事情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必然是足以顛覆整個戰局、威脅所有人性命的滅頂之災。
    然而,即便心中已有最壞的預判,他依然需要確切的答案。
    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與奧利維雅不同的、近乎非人的冷靜:“無痕哥,發生什麽了?”
    丁無痕的耐心顯然已經降到了冰點。他略顯焦躁地開口,語速比平時快了不少,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達貢教的老巢,基地的最深處,埋了‘禮物’。
    五顆三相彈,每一顆當量都超過六千萬噸,而且……都加了鈷!
    成了徹頭徹尾的髒彈!”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壓抑著內心的翻騰,“我無法確認他們的引爆程序處於什麽狀態,隨時可能啟動!
    你們立刻撤離,我會把你們強行送出去,至少要送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之後,這裏交給我來處理!”
    “臥槽!”丁天臉上的玩世不恭瞬間僵住,直接爆了粗口。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老三!你他媽這事不早說?不晚說?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才往外抖?!
    你是成心過來搞垮軍心的吧?!”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丁無痕,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丁無痕用力地搖了搖頭,動作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滯澀感。“我沒那麽無聊!”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軍人的務實。
    “神州的部隊,我已經第一時間下令撤離了。這是我的命令!
    一旦這些東西炸了……後果不堪設想,整個區域都會被徹底抹去,汙染將持續數百年!
    煉金聖堂那邊就算立刻反應,最快速度支援過來,也絕對趕不及!天上,”
    他猛地抬手,指向頭頂上方被厚重岩層阻隔的方向,“奧利維雅家族的浮空戰艦就在雲層之上待命。
    我會把你們三個直接丟到它的甲板上!剩下的,是我的職責!”
    洛德的大腦在丁無痕話音落下的瞬間高速運轉起來。
    五顆六千萬噸級的鈷髒彈……這個信息如同冰水澆頭,讓他之前所有的計劃和僥幸心理瞬間瓦解。
    他原本確實在思考一個大膽的營救方案,隻要能接近五月,他自信憑借自己那近乎變態的恢複力和神血特性,可以硬抗一次超強爆炸
    ——他構想過分裂出數米厚的、由堅韌血肉構成的球體,將五月和自己牢牢包裹在內,隔絕衝擊和高溫。
    幾千度,甚至幾萬度的高溫?
    他相信自己的血肉能在瞬間碳化的同時瘋狂再生,形成一個動態的隔熱屏障。
    但現在……五顆六千萬噸的鈷髒彈!這已經不是“硬抗”的概念了!
    這是足以徹底改寫大陸板塊、滅絕方圓上千公裏一切生靈、將大地化為永久廢土的末日力量!
    他那引以為傲的恢複力,在這種級別的毀滅性能量麵前,還能剩下多少意義?
    神血會不會在瞬間被蒸發殆盡?
    洛德的掌心滲出了冷汗,一種久違的、名為“恐懼”的情緒悄然滋生。
    然而,奧利維雅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她臉上的冰霜似乎更厚了一層,但冰層之下,是決絕的熔岩。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細微的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更深沉、更執拗的東西:“不行。必須救回五月。”
    她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在岩石上,“現在放棄,誰也無法保證未來是否還有機會,或者是否會出現更無法挽回的問題!
    我不能把她留在這裏!”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丁無痕,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洛德看著奧利維雅堅定的側臉,心中那股剛剛升起的寒意和退縮,如同被灼熱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
    羞愧感瞬間湧了上來。自己的妻子,一個並非以肉體強悍著稱的法師,為了救妹妹,都敢直麵五顆足以滅世的髒彈!
    而自己,擁有近乎不死之身的神血眷顧者,剛才竟然在猶豫,在恐懼?
    他猛地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掌心一下,尖銳的痛楚讓他瞬間清醒。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將那絲怯懦強行壓了下去。
    真男人就該把事扛在肩上!
    救五月,這是他的責任,更是他對奧利維雅的承諾!
    神血響應主人,興奮至沸騰,但是大腦卻沒有被沸騰所充當的理智不存。
    一個模糊但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計劃輪廓,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
    代價巨大?無所謂了!隻要能把五月帶回來!
    就在洛德準備開口,闡述他那近乎自殺式的計劃雛形時,丁天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丁無痕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決絕。
    他太了解這個“老三”了。丁天立刻抬手,做出一個強硬的“噤聲”手勢,製止了洛德。
    目光如炬地鎖定丁無痕:“老三!”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洞悉的意味,“我看你這架勢……是已經打定主意,打算不管我們同不同意,都要強行撈人。
    然後自己留下玩命了,對吧?”
    丁無痕沒有絲毫回避,坦然地迎上丁天的目光,幹脆利落地一點頭,動作幹脆得如同揮刀斬斷繩索。“二哥……算了,是。”
    他承認得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任何多餘的粉飾。
    “走吧。五月是在神州境內出的事,我們神州責無旁貸,必須負責到底。
    你們,”
    他的目光掃過洛德和奧利維雅,帶著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有關切,有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動搖的決心。
    “是我丁無痕的摯友。我清楚你們想救人的心有多迫切。
    但前方的風險,已經超出了可控範圍!
    我有能力,也有責任去把人帶回來!”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冷硬,如同淬火的寒鐵:“如果你們執意不肯撤離……那麽,我隻能得罪了。
    洛德,”
    他看向這位有著非人恢複力的戰友,眼神銳利,“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短,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我丁無痕生平最厭惡的,就是對自己的戰友、朋友動手!
    但如果有必要——我會毫不猶豫地將你們打暈,然後扛走!”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奧利維雅身上,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鄭重承諾:“至於五月——無論她是你的妹妹。
    是洛德視為家人的‘黑執事’的妹妹,還是我們神州那被曆史塵埃暫時掩埋的古老血脈……
    我丁無痕,以‘靖禍君’之名起誓,必會將她活著帶回來!”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仿佛要將這誓言烙印在虛空之中:“哪怕是死在這裏!
    我這一生,‘慫’字怎麽寫,我不知道!
    ‘怕死’這兩個字,我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
    丁無痕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於神州軍魂的絕對權威。
    他此刻不再是那個偶爾會和他們插科打諢的“老三”,不是丁無痕,更不是無痕哥
    而是神州的守護神,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靖禍君”!
    他是在下達命令,而非進行商討。
    這種不容置喙的態度,讓洛德心頭猛地竄起一股無名火。
    並非因為丁無痕威脅要打暈他們——洛德很清楚,對於極度重視情誼的丁無痕來說,這是最無奈的下下策。
    是他在絕境中保護朋友的方式。
    真正讓洛德感到憤怒和一絲憋屈的,是那種被排除在外的無力感。
    是麵對這種級別的災難時,自己似乎隻能被“保護”的角色定位。
    然而,這怒火剛起,就被另一個事實澆滅了。
    距離他洛德抵達這片戰場,僅僅過去了幾個小時!
    丁無痕當初承諾的是“解決完神州事務,以最快速度趕來”。
    他做到了,甚至超越了“最快速度”——他是硬生生用力量鑿穿了不知多少米厚的岩層和金屬結構。
    開辟了一條直線通道,才如此迅速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這份為了援救朋友而展現出的決心和執行力,本身就重逾千鈞。
    而一開始則是派丁天過來,是因為丁無痕知道丁天足以打穿整個達貢教的基地,隻是沒想到會出現這麽恐怖的東西。
    “到底是什麽當量?能讓你這個‘靖禍君’都慌成這樣?”
    丁天再次開口,語氣凝重了許多,他顯然也在極力消化這駭人的信息,“具體點說清楚!
    我和他們也好掂量掂量,底下那幫人……還值不值得繼續冒險救下去?”
    丁天這話一出,洛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悅感油然而生。什麽叫“值不值得救下去”?
    五月還在下麵!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
    是奧利維雅的至親!
    是自己的妹妹!
    但這份不悅,洛德隻能強行壓下。
    他無法反駁。
    丁天本就是丁無痕緊急拉來的強力外援,是看在與丁無痕的情分上才卷入這場生死漩渦。
    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更何況,這早已不是普通的冒險,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丁天有資格質疑,有資格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