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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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和血肉被強行撕裂的悶響,在突擊者狹窄的艙室內異常清晰地炸開!
    那聲音不似尋常骨折的脆響,更像是什麽堅韌的、被過度拉伸的橡皮筋終於不堪重負地繃斷。
    混合著一種黏膩的、組織被硬生生扯離的鈍響。
    鮮血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噴濺而出,形成血腥的噴泉。傷口處仿佛被某種無形的、高溫的力量瞬間灼燒封住。
    隻有少量粘稠得如同融化瀝青般的暗紅色液體,緩慢地、不情願地滲出。
    在撕裂的創口邊緣凝聚成珠,然後順著作戰服破損的邊緣正要滑落的時候。
    無數的血肉們生殖出來將這流出的鮮血全都吞噬幹淨。
    畢竟節約糧食……不對,節約能量是一個好習慣。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重的鐵鏽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燒焦蛋白質的微腥氣息。
    洛德臉上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痛苦的表情,隻有一片近乎凝固的、習慣性的微笑。
    那笑容嵌在他那張算不上驚天地泣鬼神的臉上,卻自有其獨特的氣質。
    黑發如墨,黑眸深邃,劍眉斜飛入鬢,五官輪廓立體而分明,即使此刻染著血汙和冷汗,也難掩其原本的俊朗。
    這微笑在平日裏或許能稱得上溫和,甚至帶著點治愈感,但在此情此景下,卻隻讓人感到一股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
    一種超脫了肉體痛楚的、近乎非人的平靜。
    他就這樣,以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冷靜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整條左臂,從肩關節處齊根撕脫、卸了下來!
    整個過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手臂離開軀體的瞬間,甚至能聽到肌腱和韌帶被徹底拉斷的輕微“嘣嘣”聲。
    那條還穿著破爛作戰服衣袖的斷臂,被他用僅存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托著,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他彎下腰,將它輕輕放在了昏迷不醒的奧利維雅的身旁,緊挨著她尚存微弱起伏的身體。
    斷臂的創口處,粘稠的暗紅色神血微微蠕動,散發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生命能量波動。
    這條斷臂,絕非簡單的肢體殘骸。它內部蘊藏著洛德刻意分離並儲存的大量、高度活性的神血!
    這些神血是他生命精華的凝練,是他力量本源的延伸載體。
    即使相隔十萬八千裏,隻要這條斷臂存在,洛德就能憑借其與本體神血之間那玄奧而深刻的深層聯係。
    隔空操縱斷臂中的每一絲血肉,使其生長、變形,生成任何他想要的圖案,甚至是複雜的文字信息——
    當然,是以蠕動的、扭曲的血肉形態呈現,其景象足以對普通人的心智造成強烈的精神衝擊。
    如果有必要,他甚至能讓這條斷臂在瞬間生長出布滿血絲的眼球,或是撕裂開一道縫隙般的嘴巴。
    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令人作嘔的血肉通訊器或監視裝置!
    這是他留給奧利維雅最後的保障,一道潛藏的、通向他的生命線,也是他可能傳遞關鍵信息的唯一後手。
    其存在本身,就象征著一種極端殘酷的溫柔。
    旁邊被束縛在座椅上的三人,目睹了這驚悚一幕的全過程。
    丁天的瞳孔在洛德動手的瞬間驟然收縮如針尖,他臉上的肌肉紋絲不動,沒有抽搐,也沒有絲毫血色褪去後的慘白。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條被卸下的手臂,以及洛德肩部那猙獰的、被無形力量封住的創口。
    喉嚨裏沒有發出任何“嗬嗬”的聲響,隻有一種極其深沉的、如同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低低吸氣聲。
    他的眼神裏沒有恐懼,隻有一種冰冷的、被冒犯般的銳利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極其危險且不合常理的武器。
    他見過更慘烈的戰場,更可怕的傷殘,洛德的自殘方式雖然詭異,但遠不足以撼動他經曆過屍山血海淬煉的神經。
    隻是那“封血”的細節和斷臂中蘊含的異常能量波動,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種強烈的威脅和褻瀆感——
    這超出了他對生物體常規恢複力的理解範疇。
    顧三秋則是完全懵了。他曾在珊瑚島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中見過洛德斷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
    但那次是外力瞬間造成的破壞,然後神血被動地發揮修複作用。
    而眼前這一幕——洛德自己動手,如此冷靜、主動、近乎帶著某種儀式感地將自己的一條胳膊卸下來。
    這種視覺衝擊和心理衝擊完全是另一個維度!
    他嘴巴無意識地張開,眼睛瞪得溜圓,胃裏確實有點翻騰,但更多的是巨大的荒謬感和不解。
    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確認自己沒看錯,聲音帶著一種被噎住的、難以置信的幹澀:“我……操……洛德?
    你……你他媽瘋球了?!”
    他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洛德卸下自己胳膊的目的何在,這在他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的自毀行為。
    丁無痕的眼神則凝重到了極點,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麵沉似水,下頜線繃緊,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剖析著洛德的動作和斷臂的狀態。
    他當然知道擁有強大恢複力的神血宿主可以斷肢再生。
    對於他們這些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執行過無數高危任務的執事而言,斷條胳膊在戰鬥中也不算稀奇。
    代價無非是劇痛和一段時間內戰力受損,事後總會恢複。
    要是趕時間的話,去醫療艙裏躺上半個小時,可能沒有自己直接生長出來的得勁,或者是有些脆弱,但是總比沒有強。
    但洛德此刻展現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那“瞬間止血”的詭異現象。
    那斷臂中蘊含的、如同獨立生命體般活躍的神血能量,以及洛德將其作為某種“工具”使用的意圖……
    這完全違背了他對生物構造和能量運作的所有認知!
    這絕非簡單的再生能力,更像是一種對自身血肉的極端精密的掌控和分割利用。
    他看著那條靜靜躺在奧利維雅身邊的斷臂,心中的警惕瞬間飆升到了頂點,巨大的謎團如同濃霧般籠罩下來。
    這條手臂,是保障?是炸彈?
    嗯,當然大概率炸彈是不可能的。
    還是某種更不可名狀的媒介?
    洛德到底想幹什麽?
    簡單來說,除了昏迷的奧利維雅和洛德本人,艙內清醒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真正明白這條斷臂所蘊含的複雜功能、其作為“信息後手”的精密設計。
    以及洛德此舉背後那孤注一擲的深意。而洛德,顯然也沒有任何向他們解釋的打算。
    他的行動本身就是宣言。
    至於卡翁,那是艦載ai,不是人。
    就在洛德彎腰放置斷臂,背對著丁無痕的刹那,這位經驗豐富的執事眼神驟然一凝!
    機會!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胸腔如同風箱般擴張,全身虯結的肌肉瞬間賁張隆起。
    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奔湧、匯聚。
    試圖憑借自身千錘百煉的強悍體質和爐火純青的格鬥技巧,強行掙脫這無形的力場束縛!
    肌肉猛然膨脹,如荒古巨獸,但也控製住力道,免得出現別的問題。
    然而,就在他力量爆發至頂點的瞬間——
    丁無痕的臉色微微一變!
    那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混合著驚愕與一絲挫敗的表情。
    他發現自己積蓄的、足以撕裂煉金材料我的恐怖力量,此刻竟如同泥牛入海,根本無處可使!
    這並非力量不足,而是仿佛置身於一個絕對光滑、毫無摩擦力的真空環境!
    他的力量在體內奔湧咆哮,肌肉纖維繃緊到極限,卻無法將一絲一毫的力量傳遞到束縛他的力場上!
    那無形的力場如同最柔韌又最滑溜的膠體,將他所有的掙紮力量完美地“卸”掉了!
    洛德在開啟束縛立場的同時,竟然還極其精準地操控力場,將他身體與座椅接觸點附近的摩擦力也一並消除了!
    這就像試圖在覆蓋著厚厚冰層的光滑平麵上推動一座山,空有撼山之力。
    卻找不到任何著力點,隻能徒勞地感受到力量在體內空轉。
    洛德為了徹底困住這幫絕非善茬的“人才”,可謂是煞費苦心……
    或者說,是他所駕馭的這台突擊者艦載機,或者說其核心ai卡翁,其功能強大得超乎想象。
    他隻需要下達禁錮的指令,卡翁就會自動選擇最高效、最穩妥、也最讓人無從反抗的方案來執行。
    這艘來自帝國高等文明的戰爭機器,其展現出的科技水平,足以讓任何已知的前文明尖端技術都黯然失色,淪為粗陋的玩具。
    最離譜的是這玩意是個量產玩意。
    “各位,今天多有得罪了,我先走一步!”洛德直起身,聲音恢複了那種金屬般的冰冷平靜,仿佛剛才卸下自己手臂的不是他本人。
    他最後掃了一眼被束縛的三人,目光在丁無痕那張寫滿凝重和審視的臉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那眼神深邃如淵,傳遞著無需言語的決絕。
    “卡翁,指令!”洛德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子彈射出:
    “一、除我本人親自下達解除指令外,禁止為任何乘員解除當前束縛狀態!
    二、若持續無法接收到我的生命信號或主動聯係信號,束縛自動解除!
    或,無論發生何種情況,十個小時後,強製執行解除束縛命令!
    三、護盾係統,全功率開啟!
    四、光學迷彩及所有反偵測隱身係統,全功率啟動!
    五、保持當前懸停位置,引擎進入預熱待命狀態,但所有能量波動必須壓製在最低閾值,確保絕對隱蔽,避免任何形式的暴露!
    六,十小時後,奧利維雅權限與我相當。”
    “可是……”卡翁正準備說什麽前五條他都能接受,但是這個第六條屬實有些為難他了
    洛德隻是繼續說道:“那就主母。”
    洛德指令下達完畢的瞬間,丁無痕心中那巨大的謎團如同被閃電劈開!
    洛德那冰冷的眼神,那近乎托付後事的指令,那毫無保留展現的死誌……一切線索瞬間串聯!
    他要去的地方,是絕境!
    他根本沒打算讓突擊者跟去涉險!
    他是要用自己作為誘餌,或者……犧牲品!
    “洛德!”丁無痕喉嚨一緊,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峻。
    他想質問,想阻止,想搞清楚那斷臂的真正用途和這瘋狂計劃的全貌——
    “無痕哥,”洛德仿佛早已洞悉他的心思,在他開口前搶先一步,聲音依舊像那個開朗少年一樣。
    卻帶著一種磐石般不容置疑的信任,以及一種沉重的托付感。
    “信我就行了。”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艙壁,投向了某個遙遠而牽掛的人,聲音裏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近乎懇求的波動:“……回頭,幫我勸一下我姐。黑執事暴躁了,真的會砍了你們幾個的。
    拜托了\\。”
    最後那三個字,“拜托了”,重若千鈞,砸在丁無痕的心上。
    那不是請求,是戰士對戰友的托付,是弟弟對兄長的信賴。
    他看著洛德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卻深藏著無盡眷戀與歉疚的血色眼瞳,所有衝到嘴邊的質問和勸阻。
    都被一股更沉重、更複雜的情感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最終隻是極其輕微、卻無比鄭重地點了下頭,眼神複雜到了極致——
    有擔憂,有不解,有憤怒,但最終沉澱下來的,是沉重如鐵的承諾。
    旁邊的丁天顯然也瞬間明白了洛德話語背後的含義,他臉上之前因斷臂而起的冰冷審視迅速褪去。
    被一種深沉的、如同鉛塊般壓在胸口的憂慮所取代。
    他緊緊抿著嘴唇,下頜咬肌繃緊如岩石,將所有的叫罵和質問都死死封在了喉嚨深處。
    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艙室內回響。顧三秋則完全跟不上節奏。
    他看看一臉沉重點頭的丁無痕,又看看緊抿嘴唇、眼神晦暗的丁天,最後看向已經走向艙門的洛德。
    急得額角青筋都冒了出來,卻因為束縛動彈不得,隻能壓著嗓子低吼:“喂!喂!你們他媽打什麽啞謎啊?
    洛德!你到底要去幹嘛?喂!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