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亭前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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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大半年過去了,在這裏看不到流離失所的百姓,也感受不到鳥語花香,隻有學習,枯燥卻又快樂。
    劉宣老師跟我已經很熟了,他時時灌輸使得我對劉淵這個名字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那些世家子弟跟我親近大多都是出於對父親的好奇,而且他們也不敢跟我走的太近,於是我便隻是他們口中的談資而已。
    至於我,我對那些華而不實的子弟也並不想結交,那些學習漢文化的胡人們,我們也沒什麽交集,所以也樂得逍遙。
    今天下學我聽見花園裏有人在彈琴,其音悲切,讓我想起父親說的聲無哀樂,我明明沒有想悲傷的事,為什麽一聽這琴音就想哭呢?或許父親說的也不完全對吧。
    我在亭前停駐了很久,直到一曲彈完我才發覺自己已經哭了半天。
    孫老先生發現了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我恭敬地施了一禮,向老爺子問好後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孫爺爺,我對樂還有疑慮,能不能請教您?”
    孫老先生看偷偷抹眼淚嗬嗬一笑說:“你想問什麽?”
    “我想知道樂真的有教化世人的作用嗎?我父親曾寫了篇文章,我有些疑慮。”
    “我明白,你父親寫的我看過,唉,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啊。”
    “請孫先生解惑。”
    “首先古人所說樂是詩樂舞一體的。所聽為聲,合節為音,眾音和詩舞為樂。
    《禮記》有雲:‘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人心隨著外物情境而產生相應的變動,然後發出不同的聲音,所謂感物而動則形於聲,如喜怒哀樂愛敬之心都是由外物所引發,而不同的心境則會發出不同的聲音。
    這些心境雖然都不是本性,但心能變化能被迷惑,既然人的心境能被外境所引發,這樣下去不就慢慢迷失了本性被外物所迷惑嗎?
    所以聖王才會作禮樂,說到底就是一種規範。
    禮是怕人被外物迷惑而做的硬性規定,是外在的,而樂才是內在的根本,可惜很多人不理解。”
    我撓著頭也覺得不理解,“這跟樂的關係我搞不明白啊。”
    “別著急,慢慢來。
    我們的心感於物而動,動而出不同的聲音,不同的聲音則代表不同的心境,也就是說我們聽到不同的聲音便會有不同的感受。
    人感於不同的聲音會有不同的心境來應,所以我們就可以用樂來熏陶和感化人。
    比如渾厚正大之音使人莊重,靡靡之音使人欲奮,而低沉緩慢的音節則容易使人哀傷。
    於是我們用中正和平的詩舞樂來使人心情寧靜平和,讓人們心中的欲望能夠減少,激發人心中的善念,回到自己清淨的本性。
    這就是樂的教化作用,而樂的教化遠比人喋喋不休的教育要好的多,是直達心靈的捷徑。
    聖王教化民眾禮樂在前,刑政在後,就是因為禮樂能直達人心。”
    “可是父親說心和聲音是兩回事,聲音沒有人的感情,也不會讓人產生情感。他說音聲無常,不同的文化差異導致哀樂有不同的表現方式,隻是人自以為的能教化人。”
    “你父親也說音有靜噪之功導情之能啊。
    他說不同的音樂能影響人躁動和安靜的情緒,音樂隻是能引導人本來就有的某種情感。
    他隻是換了種說法罷了,喜怒哀樂之情誰沒有呢?既然有,那麽靜噪之功導情之能不就正好說明音樂能夠影響人嗎?既然能影響人,那先賢說的又哪裏有錯呢?
    至於他說的音樂沒有哀樂,這其實跟先賢說的也沒區別,先賢隻是說人心感於物而生情,並不是說萬物就有人的感情。
    最後這個不同文化差異哀樂就有不同表現形式,我沒法認同,我覺得隻要是人,感受到的喜怒都不會差到哪裏去,我不信有人聽見低沉哀怨的聲音會感到高興。”
    “可是……”
    “我知道,你相信你父親,可你並不了解你父親的用意。
    你要明白你父親,必須知道當時的環境。
    樂記上說,不同的音樂能體現不同的感情,那麽一個國家社會的狀態也必然能夠在音樂上體現出來。
    ‘治世之音安以樂,亂世之音怨以怒,亡國之音哀以思。’
    這樣來看,一個國家若是推崇或者流行什麽音樂,就能看出這個國家的狀態和誌向,音和情相通,所以以樂教化和體察是有實際意義的。
    哼,於是阿諛小人們在司馬家受天下唾罵時競相獻正樂,以表明當下是安以樂的治世。
    你父親該是嫌棄這些聒噪的蒼蠅汙了耳朵,於是寫下了聲音跟政治無關這樣的文章,惡心了一大堆人,也包括司馬家。
    當時人們競相傳閱除了寫的有理有據外,更是大快人心啊。
    另一點就是,他真的很喜歡音樂啊,不想單純的樂變成肮髒的工具,他對美的追求和執著也令人羨慕,老夫比不得他啊。”
    我默默低著頭說:“我知道他跟司馬家對著幹,但沒想到這麽直白。”
    孫老先生歎了口氣說:“讀書人有什麽用呢?千百年來隻是在權勢前不斷地妥協罷了,你父親不是書生,是個戰士!
    能堅持理想而死,死得其所。”
    老先生有些累了,我隻能扶著他回去。
    我明白了,原來先賢真的都隻是在為天下百姓想著出路,我父親雖然嘴上不承認,但他也是這樣的人。
    說到底儒家希望的是克製欲望使百姓安居,而最需要克製的就是那些王公大臣,荒淫無道和正直仁義之人所聽的樂是完全不同的,反向的用樂來潛移默化地影響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果用刑和政呢?不對,那更容易變為當權者鏟除異己的工具,效果雖然快,但很容易變成暴政。
    唉,難啊。
    千百年來百姓們一直在受著壓迫,那些正直善良的人一直在找著方法,可百姓自己好像被儒家忽略了,會不會被守護和壓迫的才是最強大的力量呢?
    不對,真正為國為民的人根本就沒多少,打著口號利用百姓的才是主流,而百姓們大都隻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容易被欺騙。
    所以,正直者才是最危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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