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齊國鐵匠王三錘的錘子重重砸在劍胚上，火星子濺到他油光發亮的胸膛上。這漢子渾身腱子肉隨著敲打節奏顫動，活像頭正在刨地的公牛。他眼角餘光瞥見黑冰台密探在貨架間逡巡，喉結不自覺地滾動兩下，鐵鉗夾著劍胚往水槽裏浸得更深了些。
    "軍爺瞅瞅這把新打的環首刀？"王三錘從水霧裏拎起寒光凜凜的長刀，刀刃上水珠順著血槽往下淌，"淬了七遍的百煉鋼，保準砍人腦袋跟切冬瓜似的！"
    密探蒙毅沒接話，拇指摩挲著腰間銅符上冰涼的紋路。他鼻尖翕動，在濃重的鐵腥味裏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這味道不該出現在滿是汗臭的兵器庫裏。斜後方貨架第三層那排劍鞘擺放得過分整齊，銅箍在火光下泛著不自然的青芒。
    "叮！"
    蒙毅突然甩出袖中銅尺，精準地挑飛最外側劍鞘。王三錘瞳孔驟縮，抄起鐵錘就要撲過來，卻被對方旋身躲過的衣擺帶起的氣流掀得踉蹌。劍鞘在空中裂成兩半，二十餘根牛毛細針暴雨般激射而出，釘在蒙毅早先甩出的牛皮盾上滋滋冒煙。
    "好個淬了七遍的毒針。"蒙毅靴尖碾碎地上半截蠍尾狀的毒囊，劍鞘夾層裏露出半截金絲信箋，"王師傅這淬火手藝，怕是跟楚宮織造司學的吧？"
    王三錘額頭青筋暴起，突然扯開衣襟露出綁滿火藥筒的胸膛，火折子往腰間火石上猛擦："老子炸了這......"
    "咻！"
    破空聲掠過，王三錘舉著火折子的右手齊腕而斷。蒙毅反手將滴血的青銅匕首在靴底蹭了蹭，刀柄上墨家機關彈出的鋼絲還在嗡嗡震顫。斷掌啪嗒掉進淬火池，池水頓時翻湧起詭異的紫紅色泡沫。
    "你們楚國人就愛玩這套。"蒙毅用鐵鉗夾起信箋，金絲在火光下流轉出芍藥紋，"去年臘月羋昭夫人那件金絲襦裙，也是這般織法。"他說著突然抬腳踹翻水槽，嘩啦聲響中二十多把未完工的劍胚散落滿地。
    王三錘癱在血泊裏嘶吼："你怎知......"
    "你打鐵時總愛往東南角瞟。"蒙毅靴尖挑起塊鐵氈，露出下麵暗格裏的楚式算籌，"每打完三把劍就要摸下脖子後的刺青——雖然你用火鉗燙掉了，但皮肉攣縮的痕跡騙不了人。"
    密探說著抖開信箋，金絲編織的昆侖路線圖在火光中漸次顯現。當他的目光落在標注"鬼穀"的交叉點時，突然感覺後頸汗毛倒豎——圖紙邊緣細微的墨跡竟與鹹陽宮那尊司母戊鼎上的星圖紋路嚴絲合縫。
    "轟！"
    窗外忽然傳來爆炸聲，蒙毅閃身避開的瞬間，淬毒的鐵蒺藜已釘滿他方才站立的位置。王三錘用僅剩的左手扒著窗框狂笑："楚國的死士馬上......呃！"笑聲戛然而止，他低頭看著胸口透出的青銅弩箭尖，上麵墨家特有的螺旋血槽正滴滴答答淌著黑血。
    蒙毅甩了甩弩機上的青煙，從王三錘僵硬的指縫裏摳出半枚調兵符。符上陰刻的雲雷紋與金絲信箋邊緣的暗紋重疊時，竟拚出半幅昆侖山脈的輿圖。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截獲的燕國密報裏提到的"九鼎歸位，玉門洞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信箋上某個形似鼎足的標記。
    蒙毅的指尖在金絲紋路上遊走，忽然觸到一處細微凸起。他摘下腰間磁石棋子輕輕一貼，信箋竟如活物般自動展開，露出夾層裏用魚膠粘合的第二層絹帛。帛麵繪著密密麻麻的礦道走向，每條支線都標注著楚國特有的鳥蟲篆。
    "難怪要藏在劍鞘裏。"他冷笑一聲，從袖中抖落特製銅箔。當銅箔覆上礦道圖的刹那，帛麵突然滲出幽藍汁液——竟是遇金屬顯影的楚宮秘藥。
    王三錘在血泊中抽搐著嘶吼："你...你怎會知道顯影術！"
    "去年雲夢澤剿匪，你們楚人用同樣的法子傳遞軍情。"蒙毅用鐵鉗夾起染毒的斷劍，劍尖挑破王三錘的褲腳，"這雙鹿皮靴的針腳，跟楚國斥候營的製式一模一樣。"
    鐵匠的瞳孔驟然收縮。蒙毅靴跟猛跺地麵，暗格下的機關匣應聲彈開，二十餘枚淬毒箭簇叮叮當當滾落出來。每枚箭簇尾部都刻著微不可察的"昭"字，與羋昭宮中流出的金器印記如出一轍。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蒙毅反手擲出磁石棋子，屋簷上頓時傳來重物墜地的悶哼。他踹開木窗躍出，正見三個黑衣人抬著弩機後撤。領頭的女子麵紗被氣流掀開一角，耳垂上金芍藥耳墜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羋昭夫人的陪嫁侍女？"蒙毅瞳孔微縮，袖中鋼絲已如毒蛇般竄出。那女子卻突然扯開衣襟，露出綁滿火藥筒的胸膛："黑冰台的狗，陪姑奶奶上路吧！"
    千鈞一發之際，蒙毅甩出磁石盾牌吸附住火藥引線。鋼絲纏上女子腳踝猛力一拽，將她整個人甩進淬火池。池水翻湧間，另外兩名刺客的弩箭已破空而至！
    "鐺！鐺！"
    蒙毅旋身用劍鞘格開箭矢，袖中機括連發三枚毒蒺藜。刺客閃避時撞翻貨架，數百把未開刃的劍胚如雪崩般傾瀉而下。蒙毅趁機躍上橫梁，磁石棋子精準吸附住屋頂暗藏的機關繩——
    整麵西牆突然翻轉，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楚式連弩。機簧響動的刹那，蒙毅已扯過浸透魚油的地毯拋向半空。火星飛濺的瞬間，熊熊火幕將弩箭盡數吞沒。
    "該收網了。"他喃喃著扯動腰間銅鈴。清脆的鈴聲中，十二名黑冰台暗衛破頂而入，淬毒袖箭如暴雨般籠罩剩餘刺客。
    當蒙毅終於撬開第七個暗格時，撲麵而來的茉莉香熏得他眼眶發酸。成捆的楚宮金絲堆在青銅匣裏，每束絲線都纏著刻有星象符號的玉扣。他抽出腰間水囊潑上去，清水觸到金絲的瞬間竟泛起幽藍熒光，勾勒出完整的昆侖礦脈走向圖——那些熒光斑點，赫然與鹹陽宮占星台沙盤上的標記完全重合。
    "原來你們把礦道挖在龍脈上。"蒙毅用匕首挑破金絲束，露出裏麵夾帶的燕國火漆密函，"難怪去年黃河改道時會衝出那些刻著卦象的玉琮......"
    窗外傳來三長兩短的鷓鴣叫聲，蒙毅迅速將證物塞進特製的鯊魚皮囊。轉身時他故意碰倒燭台，火苗竄上浸透魚油的地毯，轉眼間便吞沒了滿室罪證。在衝天火光躍出窗欞的刹那，他瞥見對麵屋簷下閃過半幅繡著金芍藥的衣角——那分明是羋昭夫人陪嫁侍女特有的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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