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血璋星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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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風裹著腐葉掠過舜廟殘破的簷角,陳黍後頸汗毛突然倒豎。他反手按住腰間墨家打造的青銅矩尺,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是三年前在驪山陵與阿房分別時,她塞進他掌心的信物。
    "陳哥!鼎裂了!"阿虎的喊聲裹著山風砸在耳畔。陳黍轉身時麻布衣擺掃過青石板上未幹的血跡,那是昨夜用楚地秘法繪製的二十八宿星圖。祭壇中央的青銅鼎正劇烈震顫,鼎耳饕餮紋裏滲出的黑液沿著三道血槽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扭曲成北鬥七星。腥臭霧氣騰起三尺高,隱約可見其中翻滾的細小蟲豸。
    青銅鼎表麵斑駁的銅綠簌簌剝落,露出內層暗紅色的血鏽。鼎足處纏繞的鎖鏈突然繃直,鐵環與青石地麵摩擦迸濺出火星。
    "愣著作甚!"陳黍暴喝聲驚飛簷角烏鴉,左腳精準踹在呆立弟子的膝窩。那漢子踉蹌著撞上石柱,手中竹籠滾落時露出內層浸透魚膠的湘妃竹片——這是改良自韓軍盾牌的九宮鎖扣法,每根竹篾都帶著雲夢澤特有的青黃紋路。
    二十餘名農家漢子齊刷刷舉起竹籠,篾條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阿虎突然抓住陳黍手腕:"陳哥,西南坤位少了兩籠!"他粗糙的掌心還帶著今晨采石時留下的血泡,指甲縫裏嵌著青岡石碎屑。
    陳黍左手三指疾點阿虎虎口,右手從腰間皮囊抓出把石灰粉揚向西南。粉末在空中凝成八卦圖形,恰好補全缺失的陣眼。
    大巫祝枯槁的身影從祭壇陰影中浮現,胸前金烏刺青滲出的血珠滴在青銅匕首上。陳黍瞳孔驟縮——那匕首柄端鑲嵌的孔雀石紋路,與上月從羋昭宮中搜出的密函封泥如出一轍。老巫祝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劃過自己胸膛,匕首在掌心劃出深可見骨的血口:"血祭通幽冥!"
    陳黍喉頭泛起酸苦,想起半月前在雲夢澤蘆葦蕩,那個被剝皮的墨家探子臨終前用血寫的"巫"字。原來楚地巫祝與鹹陽宮那位,早就暗通款曲。
    轟隆!
    地麵裂開的刹那,陳黍的麻繩已甩出三丈遠。繩頭鐵鉤"當啷"扣住對麵岩壁時,他瞥見阿虎正用牙齒撕開纏著繃帶的右手——那是三日前搬運祭器時被毒蟲咬傷的傷口。
    "放籠!"陳黍的吼聲在深淵上方炸響。二十個竹籠沿繩滑落,石塊墜入黑霧時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阿虎突然抓住陳黍腰帶:"陳哥你看!"他因激動而破音的聲線裏,混著岩壁剝落的碎石聲。
    坑底泛起的幽光中,半截青銅戟的燕國薊城工坊印記清晰可見。戟頭殘留的暗紅色鏽跡,與三年前成蟜叛亂時私鑄兵器上的血沁完全相同。
    大巫祝突然撕開胸前皮膚,露出刻滿楚篆的肋骨。陳黍摸到腰間竹筒時,耳邊突然響起墨家匠人那日醉醺醺的嘟囔:"楚人血祭豢養的血屍蟲,遇醋則潰,遇火則爆......"他指尖觸到竹筒表麵凹凸的墨家暗記——這是阿房生前最愛的機關紋樣。
    燭火搖曳的密室,阿房纖長手指撫過竹筒表麵的星圖刻痕。她耳墜的翡翠墜子掃過陳黍手背,涼得像深秋的露水。
    "滋——"
    醋液噴射形成的淡青色弧線,與黑霧中的血屍蟲群轟然相撞。千百隻毒蟲在酸霧中爆裂,膿水濺在竹籠上蝕出北鬥七星的孔洞。陳黍突然旋身甩出腰間魚簍,整簍石灰粉如雪瀑傾瀉:"阿虎!點火!"
    阿虎咬破舌尖噴出血霧,手中火折子擦過帶血的牙齒。火星墜落的瞬間,地底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骼碾碎聲,仿佛有萬千利齒在啃噬岩層。
    "不夠!"陳黍虎口在麻繩上磨出血痕,突然瞥見大巫祝正在撕扯頭皮。那滿頭白發竟是粘在頭骨上的假發!裸露的頭皮上密密麻麻刻著楚國古篆,隨著咒語聲滲出黑血。老巫祝渾濁的眼球突然轉向陳黍,嘴角咧到耳根:"楚地龍脈......"
    腥風裹挾著腐爛的魚腥味撲麵而來。陳黍後頸突然刺痛,三年前阿房被毒箭射中時,他聞到的也是這般味道。
    阿虎突然拽住陳黍衣擺:"陳哥你看!"最後三筐青岡石填平深坑時,晨光穿透雲層照在坑底。陳黍單膝跪地扒開碎石,指尖觸到溫潤玉石的瞬間,眼前突然閃過阿房墜樓時飛揚的裙裾——那抹月白色,與此刻出土的玉璋何其相似。
    玉璋表麵殘留的魚膠帶著體溫般的暖意,內壁星象軌跡在日光下泛起流彩。當陳黍的指尖撫過紫微垣位置,玉石突然傳來細微震顫,宛如心跳。
    "這...這是!"阿虎的驚呼卡在喉間。陳黍顫抖著捧起通體瑩白的玉璋,內壁星象軌跡在日光下泛起流彩。當他的指尖撫過紫微垣位置,突然觸電般縮回——那個形如彎月的缺口,與三年前鹹陽宮變那夜,阿房耳墜在青磚上撞出的痕跡分毫不差。
    宮變當夜,阿房染血的指尖摳住他戰甲縫隙。翡翠耳墜墜地時迸濺的火星,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最後一點光斑。
    大巫祝癲狂的笑聲突然在頭頂炸響:"楚雖三戶..."陳黍抬頭瞬間,瞳孔驟縮——那老東西竟爬到了祭壇穹頂,握著半截青銅戟猛刺自己的天靈蓋!戟尖刺入顱骨的悶響,讓他想起阿房被長矛貫穿胸膛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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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紅色的腦漿順著青銅戟紋路流淌,三眼蟾蜍從顱骨裂縫彈射而出的瞬間,阿虎的鐮刀已劃出銀弧。刀刃斬斷蟾蜍的刹那,毒血在竹筒上蝕出七個孔洞,恰好補全了星圖缺角。
    山下傳來秦軍號角時,地磚開始滲出血珠。陳黍劈手割斷自己左臂,斷臂墜入深坑濺起的血珠,在岩壁上拚出"昆侖"楚篆。劇痛讓他想起阿房臨終時的微笑,她染血的唇瓣開合著說:"活下去......"
    阿虎背起竹筒的瞬間,陳黍看見少年後頸新添的傷疤——那是三日前為他擋箭留下的。此刻那疤痕正泛著不祥的青紫,與玉璋缺口處的星砂同樣刺眼。
    當玉璋缺口折射的光斑落在九嶷山最高峰,陳黍突然看清那形狀——恰似阿房那支總愛斜插雲鬢的翡翠發簪。地磚滲血組成"昆侖開,蒼生歿"時,岩縫露出的半片孔雀紋鉛塊,讓他想起羋昭宮中那封密函的蠟封印記。
    陳黍浸透醋液的布條塞進竹筒時,指尖觸到內壁刻著的楚辭殘句——這是阿房生前最常吟誦的《九歌·山鬼》。布條上突然顯現的血字,正是她慣用的簪花小楷。
    "走!"陳黍反手揮鐮斬向屍蟲群,刀刃劈開腥風的刹那,他最後看了眼玉璋缺口處的星砂。那閃爍的金芒與記憶中的耳墜墜地時迸濺的火星,在血色暮色中漸漸重合,化作阿房眼角將落未落的淚光。
    當第一支秦軍弩箭射穿祭壇帷幔時,陳黍懷中的玉璋突然發出清越鳴響。九嶷山巔的雲層裂開縫隙,一縷晨光恰照在岩壁上未幹的血字——那"昆侖"二字的最後一捺,與阿房生前在沙盤上推演的星圖軌跡完美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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