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藏書閣雕花窗欞滲進來，在青磚地上織出蛛網似的裂紋。齊國史官鄭樵的官袍下擺掃過積灰的《齊乘》書匣，袖中火折子"嚓"地爆出火星，映得他山羊胡上的汗珠晶瑩發亮。三指寬的楚國軍製圖冊在銅盆裏蜷曲成焦黑的蛇，火舌舔舐著羊皮邊緣的燕國密文水印。
    "燒！都給老夫燒幹淨！"鄭樵枯瘦的手指痙攣般抓著竹簡，青筋在蒼白的皮膚下突突跳動。突然三支弩箭釘穿他腳邊地磚，箭尾纏著的黑綢獵獵作響，將燃燒的竹簡釘死在青銅饕餮紋香爐上。
    玄衣青年從《齊乘》書匣的陰影裏轉出，錯金螭紋帶鉤在火光中劃出流金："鄭大人好雅興。"他靴尖踢翻銅盆，火星濺在鄭樵的獬豸補子上，"隻是這《楚軍三川布防圖》，秦王要借閱百年。"
    鄭樵踉蹌後退撞翻博古架，青銅編鍾轟然墜地。他死死攥住半截羊皮殘頁，渾濁的瞳孔映著火光："爾等蠻夷怎懂《洛書》玄機！"話音未落，玄衣密探已閃至身前，錯金帶鉤抵住他咽喉："大人可知這銅箔兩毫的妙處？"
    墨家匠人公輸垣撞開暗門時，正看見玄衣密探單手按著鄭樵後頸往火盆裏壓。老者發冠歪斜，鼻尖離炭火不過三寸，官袍下擺燒出焦黃的破洞："銅箔要貼實！《洛書》數術最忌——"
    "最忌廢話。"密探劍眉微挑，指尖翻飛如蝶。兩毫厚的銅箔在火光中透出銜玉琮的玄鳥水印，公輸垣突然搶過燒紅的火鉗，蘸著鄭樵官袍上的冷汗在地上劃拉："戌亥相交，三三為九...這數字排列是《洛書》離宮數！"
    暗室忽然死寂。鄭樵盯著炭灰裏逐漸顯形的戍衛表，喉頭發出"咯咯"怪笑："晚了...戌時三刻..."話音未落，密探的錯金帶鉤已砸碎他滿口黃牙，帶血的碎牙濺在《齊乘》書匣的青銅鎖扣上。
    "別讓他咬舌！"公輸垣扯開老者衣襟，赫然露出胸口墨色星圖："這是燕國死士的離魂咒！"密探反手扣住鄭樵下頜，指節深陷蒼老皮肉："說！昭二十三計劃到底——"
    "把火盆挪到巽位！"公輸垣扯開衣襟，胸口紋著的洛書九宮圖在炭火映照下泛著青光。他抓起炭灰撒向半空，灰燼竟在穿堂風中凝成星鬥陣列："子醜寅卯對應坎艮震巽，燕國人把《洛書》倒轉了！"
    密探突然扯斷鄭樵的蹀躞帶，七枚玉環叮當墜地。他抬腳將玉環踢入卦位，每落一子便誦一句："一白坎，二黑坤...七赤破軍現！"當最後那枚血玉環滾到離位，所有炭灰突然聚成箭矢形狀，直指戌時三刻。
    "好個昭二十三計劃。"密探靴底碾碎玉環，從鄭樵懷中摸出半塊虎符，"傳令！三刻內調集即墨所有韓弩車——"他突然揪住公輸垣的胡子，"墨家不是有那種...會噴醋霧的機關獸？"
    公輸垣疼得齜牙咧嘴："那是給楚軍準備的...等等！"他突然抓起銅箔對著月光："這水印玄鳥的尾羽——是倒寫的燕文！"
    藏書閣外響起梆子聲，戌初的薄霧漫過即墨城頭。公輸垣蹲在簷角調試機關獸的青銅齒輪，忽然瞥見密探正在給弩箭綁熒光藻粉："用楚人的磷粉箭破燕人的局？夠損。"
    "比不上鄭大人。"密探朝下啐了口唾沫，二十個黑冰台死士正在給韓弩車裝填醋壇，"他故意燒錯圖冊，真的戍衛表分明在..."話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掀開機關獸頂蓋，裏麵蜷縮著個昏迷的楚國歌姬，雪膚上朱砂刺著燕宮暗碼。
    公輸垣的銅尺"當啷"落地："這美人身上的星圖...和阿房姑娘後腰的..."
    "閉嘴！"密探扯下大氅裹住歌姬，指尖觸到她頸後冰涼的玉墜鏈，"戌時三刻前送她出城，要活的。"他轉身望向北方漸濃的夜色，錯金帶鉤上的螭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轟！"
    城西突然炸開火光，三十架燕軍投石機在夜色中顯現。密探翻身躍上機關獸頂，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放醋霧！"
    二十架韓弩車同時發射，醋壇在空中炸成青霧。公輸垣猛拉機關獸尾翼，獸口噴出混著熒光藻粉的磷火。青霧遇火瞬間化作幽藍火海，將燕軍先鋒騎兵照得纖毫畢現。
    "放箭！"
    三百支磁石箭破空而出，精準吸附在燕軍鐵甲上。密探掏出骨哨吹響三短一長，箭尾熒光突然暴漲，竟在空中拚出"誅燕"二字。城頭守軍齊聲高呼，聲浪震得藏書閣瓦當簌簌作響。
    "報！東門發現楚軍！"
    密探冷笑扯開衣襟，露出內襯的孔雀紋軟甲："開甕城，請君入彀。"突然瞥見機關獸頂蓋顫動，那楚國歌姬竟已蘇醒，朱唇輕啟吐出燕語："薊城之誓..."
    "錚！"
    密探的錯金帶鉤架在歌姬頸間："說！昭二十三到底——"
    歌姬突然咬破舌尖，鮮血噴在密探胸甲上竟顯出星圖："戌時三刻...才是開始..."話音未落，整座即墨城突然震顫，九道火光從不同方位衝天而起，在夜空中勾勒出倒懸的洛書九宮。
    公輸垣撲到城垛邊驚呼："是《洛書》九宮方位！"他顫抖著摸出銅箔按在城牆青磚上，月光透過兩毫銅箔，竟將燕國密文投射成巨幅星圖。密探猛然回頭望向歌姬："你們把真正的戍衛表刻在——"
    "刻在整座城的磚縫裏。"歌姬笑得淒豔，突然扯開衣襟露出滿背刺青："就像把星圖刻在美人皮上..."她後腰的朱砂胎記在月光下泛著血色，與阿房身上的印記如出一轍。
    密探瞳孔驟縮，指尖的錯金帶鉤突然發出蜂鳴。北方天際亮起三顆赤色星辰，正與歌姬刺青上的星位重合。他反手將銅箔甩向夜空，薄如蟬翼的金屬片在空中旋轉，將星圖折射成漫天光雨。
    這局棋，才剛剛到中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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