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墨焚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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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的月光像把銀梳子,細細密密地梳過泰山無字碑的紋路。田儒枯瘦的手指撫過碑麵青苔,指尖沾著的露水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那是臨淄方士特製的顯影藥水,三日前他親手塗在侍女雲裳的唇脂裏。鬆風掠過時,他袖中暗藏的磁石棋子微微顫動,那是燕國密使特製的傳信工具,棋子表麵還沾著昨夜密信上的朱砂印泥。遠處傳來鬆針落地的簌簌聲,驚得他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又回到三日前臨淄鹽市爆炸時,硫磺粉末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的瞬間。
    "動作麻利些!"他壓低嗓子嗬斥,年輕儒生手腕一抖,刻刀在"暴虐無道"的"虐"字上重重一挫。石屑簌簌落下時,遠處山道上忽然亮起火光,映出二十步外墨色深衣上隱約的矩紋。雲裳鵝黃裙裾掃過青苔,發間金步搖綴著的珍珠忽明忽暗——那步搖的製式分明是燕宮舊物,九枚珍珠排成北鬥狀,正是燕太子丹贈予趙清漪的定情信物。少女耳垂微不可察地顫動,金步搖第七顆珍珠內側,還殘留著三日前臨淄鹽市爆炸時飛濺的硫磺粉末,此刻正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在月光下泛著詭譎的幽光。
    "慌什麽!"田儒突然攥住雲裳手腕,冰涼的刻刀貼著她溫軟耳垂滑入發髻深處。少女雪白的脖頸泛起雞皮疙瘩,他嗅到她衣領間殘留的鬆脂香——那是三日前在臨淄鹽市,他親眼見這丫頭與墨家辯士擦肩而過時沾染的。雲裳的睫毛在月光下輕顫如蝶翼,她分明感覺到後腰暗袋裏的磁石棋子正在發燙,那是昨夜潛入田儒書房時,從他密信匣夾層偷換的贗品。"大人..."她怯生生開口,尾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意,"那墨家女子腰間革囊,似乎裝著能測地脈的墨家機關儀。"
    田儒瞳孔驟縮,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你三日前在鹽市,可看清她袖口紋樣?"雲裳佯裝瑟縮,鵝黃廣袖順勢拂過田儒手背,袖中暗藏的磁粉悄然沾上他指縫:"奴...奴家當時被爆炸氣浪掀翻,隻記得她革囊上繡著湘妃竹紋..."話音未落,遠處鬆林突然驚起寒鴉,墨家辯士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現在十步開外。
    墨家辯士屈膝半跪在碑前,青銅矩尺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鬆明偏西三寸,火候過了。"隨行弟子立刻調整火把角度,鬆木燃燒的青煙被引向背風處。焦痕如藤蔓在碑麵蜿蜒生長,雲裳注意到辯士腰間革囊微微鼓起,露出半截湘妃竹色琴穗——趙清漪墜城那日,她分明看見這抹顏色消失在邯鄲城頭的硝煙裏。辯士的指尖在丈量碑文時微微蜷曲,這個習慣性動作讓雲裳瞳孔驟縮,三年前趙清漪調試琴弦時,右手小指也是這樣不自覺地勾起。
    "妖女安敢!"田儒突然暴起奪劍,卻在邁步瞬間被地上突然繃直的墨線絆倒。雲裳驚呼著去扶,發間刻刀當啷落地,在青石上擦出火星。辯士兩指拈起滾燙的刻刀,刀柄處田氏家紋在餘溫中泛紅:"田先生可知,墨家控溫術連編鍾的青銅比例都能測準?"她突然將刻刀按進鬆脂堆,騰起的火光裏浮現出齊國鹽鐵走私的路線圖。田儒瞳孔驟縮——那圖上標注的"田氏宗祠"四字,分明是用他昨夜寫給燕國密使的筆跡寫成。火苗舔舐著鬆脂發出劈啪聲,雲裳的繡鞋悄悄碾碎一枚鬆果,果殼裂開的紋路恰似昨日在田儒書房見過的密信火漆印。
    "取韓宮舊製的冰鑒來。"辯士用矩尺叩擊碑座,空腔回響驚飛了落在雲裳肩頭的螢火蟲。當寒霧漫過暗格機關時,燕國玉簡上凝結的水珠正沿著樂譜符號滾落。雲裳突然捂住心口——那"徵"音轉折處的三連顫節奏,竟與她夢中反複出現的琴音一模一樣。辯士指尖撫過玉簡裂紋:"三年前邯鄲城頭,趙姑娘撫完《鶴唳九霄》最後一音,用的便是這楚地巫舞的轉調技法。"她突然逼近雲裳,矩尺挑起少女下頜:"你說巧不巧?雲裳姑娘發間的燕宮步搖,恰好能補全玉簡上缺失的第七個音孔。"尺端寒光映出雲裳眼底的驚濤駭浪,她袖中磁石棋子突然滾落,在青石板上劃出與樂譜完全吻合的弧線。
    雲裳後退半步,繡鞋踩碎滿地鬆針。田儒癲狂大笑:"爾等可知這《昆侖祭》要多少處子心頭血來養曲?當年趙..."寒光乍現,辯士的矩尺已抵住他咽喉,尺端彈出的薄刃挑飛了半片指甲。鮮血濺在玉簡上,竟順著樂譜紋路匯聚成"清"字輪廓。雲裳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三日前鹽市爆炸時,她親眼看見同樣的血字在硝煙中閃現——那是趙清漪用琴弦割破指尖留下的最後訊息。
    "田先生不妨猜猜,"辯士忽然輕笑,"為何你刻的廿條罪狀,獨獨"罪"字能顯形?"她指尖輕彈,一枚磁石棋子落入火堆。青煙扭曲成燕國文字,正是田儒昨夜寫給薊城的密信開頭。雲裳的裙裾無風自動,藏在裙擺暗袋的磁石突然飛向火堆,與辯士彈出的棋子相撞迸出火星。漫天星火中,兩枚棋子拚合成完整的燕國虎符紋樣——正是三年前趙清漪從燕太子丹手中接過的信物。田儒突然暴起,袖中暗弩直取辯士咽喉,卻被雲裳"不慎"跌落的香囊打偏方向,弩箭深深沒入古柏樹幹,箭尾赫然刻著田氏宗祠的暗記。
    東方既白時,第一縷陽光刺穿玉簡上的孔洞,在碑麵投下模糊的"清"字殘影。雲裳盯著辯士革囊裏露出的琴穗,忽然想起三日前鹽市相遇——這墨家女子俯身拾起她"不慎"掉落的香囊時,袖口隱約露出半截燒傷的疤痕,形狀恰似趙清漪琴尾的焦痕。晨風卷起辯士的袖角,那道疤痕在曙光中泛著暗紅,與雲裳腰間暗藏的燕國密令上烙痕如出一轍。辯士突然轉身,矩尺尖端挑起雲裳遺落的珍珠:"姑娘的耳墜,倒是與三年前燕宮除夕宴上的貢品頗為相似。"
    山風掠過,鬆濤聲裏恍惚傳來七弦琴的泛音。辯士猛然回頭,卻見雲裳鵝黃裙裾消失在晨霧中,裙角沾染的鬆脂香與三日前鹽車爆炸現場的氣息如出一轍。她低頭看向玉簡上新顯現的水漬——那蜿蜒的痕跡,分明是淚水滴落的形狀。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雲裳遺落的珍珠正滾入石縫,珍珠內側用燕國密文刻著的"丹"字,在露水中漸漸暈開,恰如當年趙清漪撫琴時,落在焦尾琴上的那滴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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