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海中閑聊與海麵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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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帆號裏的空氣很熱,感覺完全不流通,房間裏彌漫著的各種臭味兒如陰魂一般頑固不化,起初,這種仿佛是被困在化糞池裏的感覺著實讓我坐立難安,無法入眠。被“關押”的這段時間裏,食物都是定時定點供應的,於當下腐朽昏暗的環境所不同,黑帆號所提供給我和老爸的吃食倒還不錯,主要是一些肉類罐頭,食物裏偶爾也會有一點椰子糖和脫水蔬菜以為我們提供維他命,說起來營養也算均衡。
    房間裏有一個簡陋的蹲坑廁所,氣味兒也很大,長期被困於如同監獄一樣的環境使我愈發焦躁,於是在老爸的建議下,我開始嚐試著以打坐入定的方式來釋放自己感官上的焦慮,偶爾,我也會和碧霄以及睚眥輪流在內景裏聊會天,以此來消磨時間。
    也許是真的習慣了,如今我的鼻子已經可以全然無視周邊的異味兒安然入睡,至於老爸,雖然每次我醒來都能看到他在我身旁打著呼嚕,但我總覺得其實他一直都沒有得到真正的休眠,那所謂的打鼾聲,更像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又是一覺醒來,看著老爸還在閉目養神,我便轉頭看向窗戶,果然被我逮到一張嬌美的臉此時正趴在窗戶外邊偷偷的看向船艙內,那是一個女鮫人,她似乎對我們父子很好奇,在被我發現了之後,女鮫人卻又被我嚇了一跳,隨即轉頭遊向遠方。其實這種被鮫人偷看的經曆早已經不止一次出現了,在黑帆號才潛入海中沒多久,我和老爸就發現這艘船周圍不時會遊來幾個鮫人,就像剛剛的那個女鮫人一樣,總會在我倆休息的時候,偷偷觀察我們,仿佛我們父子是他們族群養在培養皿中的兩個異類生物,或者說好聽點,我倆也許就是他們養在缸裏的寵物。
    女鮫人走後,我盯著窗戶外邊看了很久,這種絕美的海景實屬罕見,但看久了多少也會厭煩,尤其是在被困於這麽一個狹窄而悶熱的鐵盒子裏不知日夜的情況下,再好看的風景,入眼之後不過是一張白紙而已。
    “沒事兒別老惹他們。”
    老爸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傳來。
    我轉過身,看見老爸正伸著懶腰站起身衝我走來,見我嚇走了那個女鮫人,老爸不滿的衝我抱怨道
    “那姑娘多好看啊,讓她多待一會兒咱們養養眼也好啊~”
    “老爸,你就不怕我哪天在我媽麵前揭發你嗎?”
    我衝老爸翻著白眼問道。
    老爸“你媽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她才沒那麽小氣。”
    說到我媽,我們父子突然出現了一瞬間同頻的沉默,關於老媽,其實我早就想找我爸問個清楚,若不是這次的經曆,估計我再拖上幾年也找不到機會跟他聊到這個,機不可失,既然話頭已經被我挑起,那就趁機打開話題問下去,於是我對老爸說道
    “關於我媽,老爸,她的情況現在到底是怎麽樣了?”
    老爸衝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氣,然後又用自己白襯衫上的袖口將窗戶上的霧氣仔細擦去,他邊擦邊對我說道
    “她真的挺好的,有時候,咱倆都太讓她操心,如今能好好睡一覺,對她來說,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兒。”
    “你什麽意思?我媽她到底怎麽了?!”
    老爸模棱兩可的回答著實讓我火大,但以他的性格,若是不想把一件事情說清楚,那必然說明那件事情對想知道的人來說絕非好事兒!
    看著老爸還在故作鎮定的看向窗外的珊瑚礁,我抓著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拽到我的身邊,並對其繼續追問道
    “快說!我媽她現在是不是……是不是已經……已經……!”
    話已到了嘴邊,可那兩個字我真說不出口,同時我也不願相信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我不信,絕對不想!
    老爸一改剛剛的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他臉色凝重的用雙手按住我揪在他衣領上的手腕,眨眼間便將我手上的力氣盡數卸下,再順勢一個轉腕將我雙手擒拿於腹前,說道
    “小放,你也是一個快三十歲的人了,人們都說,三十而立,你爸我對你的前途沒多大的期望,但都這歲數了,心態你多少也該給我穩重一些,你記住,你老子永遠是你老子,無論是什麽時候,你對我的態度都要放尊重點兒!”
    “少給我岔開話題!”,我憤怒向老爸駁斥道
    “我就想知道,我媽是不是還好好的活著,我有什麽錯!”
    老爸對我的態度並沒有因為我的怒火而有所動容,他的雙手用力的掐著我手腕上的寸關尺脈,一瞬間,我便感覺自己的雙臂開始變得酥軟無力。
    “眼熟嗎?”
    老爸口吻冷峻的對我說道
    “大羅金剛手,擒拿式。”
    其實根本不用老爸解釋,此時他雙手所散發出來的刺眼金光已經向我介紹清楚了他所使的是什麽招式,但我並不甘心,睚眥在我腦中不停地挑唆著我的怒火,盡管我已經用盡意誌力壓製著心中的那股衝動,但體內的龍息卻已不自覺的湧進我的雙腿。
    老爸的雙手就像兩根粗壯無比的金剛柱,任我如何努力都無法將自己的雙手從他的擒拿式中掙脫出來,既然上邊走不通,那就走下邊!
    於是我迅速抬起右腿,衝著老爸的左腳腳腕用盡全力一踹,龍息從我用泉穴外溢而出瞬間,老爸的右腿卻早已提前預判我的突襲,順勢就是一招踢腿截擊。
    被攔下的腳掌頓時傳來一陣酸麻,但既然選擇了用拳腳對老爸交流,我便不再選擇留情。幾個瞬間之下,我與老爸便已用雙腳搏勁踢踹不下十個來回,與我那簡單粗暴的蹬踹相比,老爸的腿法更加攻守有道,他的雙腿好似兩根老竹竿,任我如何進攻,他都能順著我的力道,卸力化勁,之後再伺機而動,蓄勢待發,多次將我的腳腕和膝蓋給踢回原地。
    一時間,滿是鏽鐵的房間被我們父子倆給橫衝直撞的砸得劈啪亂響,直到門外傳來那個中年海盜的用槍把撞擊而來的嗬斥之聲,我倆才願停下。
    老爸輕歎一聲,隨後將我雙手撒開,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
    “算了,老子懶得跟繼續你計較……”
    說著老爸用手拍了拍地板,示意我坐到他旁邊。
    看著他逐漸回溫的目光,我胸腔裏持續燜燒的怒火瞬間就被澆滅,於是我照著他的要求坐在他旁邊,老爸用力摸了摸我的頭,臉上帶著笑意對我說道
    “臭小子,跟你老子玩兒還使這麽大勁兒,剛剛要不是我留手,你小子早就被廢掉雙腿了,知道嘛!”
    我聽後不服的回應道
    “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使用這個,是咱嗅字門的斷風腿,我以後也要練,不僅要練,還要練得比你強!”
    “行,以後我親自教你”,老爸把後腦勺“咣嘰”一下靠在身後的鐵板牆上,說道
    “你媽,她現在真的挺好的,生理指標很平穩,還有人專門照顧,這麽多年都是她伺候咱們爺倆,如今也算是給她好好享受享受,補償她一下。”
    我“那她現在到底在哪兒?”
    老爸眼睛一眯,耷拉在一側膝蓋上的手指朝著房間裏一處陰暗的角落迅速指了下,我見狀即刻用眼角餘光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發現那裏有一根如蚯蚓一般細小的粉色東西正把身子藏在兩片鐵板之間的縫隙裏,並微微探出一小段尖頭朝向我們兩人,不用多想,那定是杜邑腦袋上的其中一根胡須,看來,我和老爸早已被其監視許久。
    “你隻需要知道,你媽現在很好,以後我定會將她帶回來跟咱們父子倆團結,知道這些也就夠了。”
    老爸平靜的說道。
    “那……那個日本女人呢?”
    既然這個話題隻能點到為止,那我索性將話題擴大一些。
    見我提到自己的生母,老爸的雙眼突然陷入了無盡的沉思,在沉默片刻之後,老爸緩緩開口說道
    “她……她不是日本人,她身上留著和我們一樣的炎黃熱血,你以後可以叫她的本來名字,譚忠信,忠義的忠,誠信的信。”
    我“譚忠信?聽著倒像是個古代將軍。”
    老爸笑了笑,隨後說道
    “巧了,我第一次聽到她這麽稱呼自己的時候,也有這種想法。”
    我“那她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老爸略有所思的說道
    “她……她就是一個無奈的小女人,一個被時代所困,被迫被一群惡魔所擺布的平凡姑娘,他們故意把她塑造成一個女魔頭,讓她頂在風口浪尖上,好為他們打掩護,任由外人對她憎惡,摧殘,我正是看透了這點,才決定冒險把她從那片藏汙納垢的泥潭裏拽出來。”
    在回想起褚婷婷在偽裝成我師父駱達的時候所對我說過的話後,我對老爸追問道
    “我聽說,師父曾經也是山鬼的人,這是真的嗎?”
    “真的”,老爸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那時候十足一個憤青,遇到一點困難就怨天怨地,歹人對他說了三兩句話就輕易給他洗了腦,我見到他後,覺得他心裏依舊固守著一份善意,很多時候都不願為了山鬼的任務而迷失本心,所以選擇將他拉回到岸邊,經過我的多次努力再加上有院裏的支持,總算是在駱達被山鬼忽悠釀出大禍之前,成功將他收入嗅字門麾下。”
    我“這麽說,難道你真的在山鬼裏邊當過臥底?”
    問出這句話來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後悔了,畢竟在一個恐怖組織裏邊當臥底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一旦公開,怕是會給老爸惹出什麽麻煩,但沒想到的是,對於我順嘴說出口的這個問題,老爸不僅沒有責怪我,反倒還神色坦然的跟我說道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剛剛從國外回來,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公費留學生,在國外學習那會兒,就已經有很多組織先後試探過我是不是一個引蟲師,幸虧當時得到了院裏的一些幫助,讓我得以隱藏身份,致使那些心懷鬼胎之人所找上門的,最終所見到的,不過都是院裏提前安排好的一個替身,同時,這也使我得以打入敵人內部提供了很好的先決條件,畢竟,院長沈平凡的兒子到底長啥樣,當時也隻有五門高層才清楚。”
    我“那你當時在山鬼裏邊臥底了多久?”
    老爸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說道
    “整整三年,在山鬼內部的那段日子,我幾乎沒有一天睡過一場安穩覺,哪怕是打個盹兒,我都擔心自己會在說夢話的時候,無意間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若不是有你母親,噢,就是譚忠信為我多次掩護,我怕是早就被他們弄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了。”
    我跟老爸剛聊得起興,又被人敲響的門則再次打斷了我倆父子倆的交流,隻見鐵門打開之後,中年海盜用手裏的槍衝我倆比劃了幾下,然後便逼著我倆走出房間,一路走到甲板上後,我們發現黑帆號已經重新浮出了海麵,海風撫麵的瞬間將我內心裏的悶熱和憋屈一掃而光。深呼吸幾下之後,我注意到船頭甲板上竟擠滿了海盜,而此時他們,一個個眼神都集中投射在了船頭的遠方,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發現大概兩海裏的位置上,那裏似乎有一片色澤比周邊海水更加藍的海域。
    看著天上的白雲越走越快,我忽然意識到那是我們腳下的黑帆號在加速航行,我看向老爸,並對其提醒說道
    “老爸,站穩了,船在加速!”
    “不對”,老爸否定了我的說法,看著甲板上的海盜們此時已沒有一個把注意放在我倆身上,老爸拉著我走到甲板邊緣的欄杆旁,他把手壓在欄杆上,伸頭看向船外的海麵,然後對我解釋道
    “不是船在加速,是海水,海水在加速流向前方的那個深淵。”
    “深淵?那片深藍色海域是一個深淵?”
    我驚訝的看向船頭前方問道。
    老爸“看來是這樣的,其實在很多海域裏都有類似的海中深淵,古人認為那裏便是通往歸墟的通道,而就目前的人類探索來說,還尚未能弄清楚這些深藍色的窟窿裏麵到底有什麽奇特之處。”
    “聽”,老爸閉著眼睛對我說道
    “是不是感覺現在海麵上的水流聲很像是瀑布的聲音。”
    我努力讓自己的心態盡可能的平和一些,然後試著靜心去傾聽周圍的聲響,果真如老爸所說,此時的海麵上,海風吹過耳邊的同時,帶給我的不再是波濤之間浪打浪的激蕩之聲,而是變成了一種急促洶湧的澎湃之音,仔細一聽,的確很像大型瀑布從高處落下時的那種水流飛濺的感覺。
    不一會兒,黑帆號的發動機突然停了下來,整艘船隻都在順著水流往深淵方向行駛而去,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麵對這麽奇怪的舉動,船上竟然沒人對此而感到恐慌,我反倒從一眾海盜的臉上看出他們對即將麵臨的情況有著無盡的期待和崇敬,瘋了,這些人簡直就是一群瘋子!
    “他們不會是想拿我們獻祭吧?”
    我看向老爸緊張的問道。
    此時的老爸臉上沒有一絲惶恐,他目光敏銳的掃視著船體周邊的海麵,同時淡定的對我說道
    “有動靜兒。”
    見老爸如此不在意我的擔憂,我便不耐煩的拉著他的手試圖往海裏跳,可老爸卻一把將我攔下,並再次對我說道
    “哎呀,你先聽聽,確實有動靜兒!”
    “我聽出來了!”,我不耐煩的對老爸回應道
    “海水,是海水流入深淵時發出的動靜兒,你說的沒錯,這聲音很像是瀑布!”
    老爸抓住的我雙臂,態度堅定的對我提醒道
    “不隻是這樣,聽不出,總聞得出吧!給我仔細聞聞,是不是有什麽不同。”
    我無奈的調動起體內的龍息,仔仔細細分析了一遍所有進入到我鼻孔裏的各種氣味兒,一開始,我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麽奇怪之處,直到我加大龍息的輸入之後,竟感覺到有一股濃烈的腥味兒正在朝我們這邊靠近,而這種氣味兒正是鮫人身上的味道,但與之前聞到的有所不同,從當前飄入我鼻腔當中的鮫人氣息來看,這次遊向我們的鮫人,至少也得有一百個。
    我“好多,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鮫人?”
    我話音剛落,就聽到海風當中似乎有人在唱歌,海風就像一個碩大而無形的耳機,清楚的將那歌聲一字一句傳送到我的耳邊。這歌聲甚是熟悉,我應該是在哪裏聽過,仔細回想一番過後,我這才反應過來,黑帆號對西沙補給站發起進攻的那天,我所聽到的那種歌聲,跟這次的幾乎一模一樣,不僅如此,與上次的歌聲相比,這一次我所聽到的,更像是一個數量龐大的合唱團共同演繹出來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