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逐漸襲來，伴隨著鹹澀的海水水汽，橘黃色也緩緩染透了整片海洋。我和利諾，陪著愛麗兒，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看著平靜的海上，浪潮輕柔地翻湧著，心情凝重，卻都相互無言。
    愛麗兒忽地站起了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汙漬，故作輕鬆道，“我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應該要準備離開了。”
    她話雖這麽說著，但視線還在掙紮著，看著身後的四周，似乎在最後盼望著什麽。
    可是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都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
    失落地歎了口氣，對我逞強般微微一笑，“貝爾姐姐，你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也是個很好的朋友。如果有來生的話，我們再見吧。”
    忽地，我眼眶就紅了，“對不起愛麗兒，我什麽都幫不了你。”
    “不能救你，不能為你解決所有的問題，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你赴死，對不起。”
    愛麗兒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輕輕的抱了抱我，“你和利諾，能像今天這樣陪著我，我就已經很滿足了。至少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孤單，謝謝你們，能夠送我最後一程。”
    “如果，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再次相遇了，你一定要記得，我們永遠，永遠都是好朋友，好姐妹。”
    愛麗兒含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定！”
    說著，我們緊緊相擁了片刻後，她還是慢慢的，鬆開了我。然後一步步的，朝著酡紅的大海和太陽走去，她的小腿逐漸沒入淺海，但是卻沒有和之前一樣，一碰到水就變成人魚的尾巴了。
    因為此時，這雙腿是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變成她的了，是屬於她的了。也就是說，埃阿科斯的交易開始生效，她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逆著光，單薄的背影愈走愈遠，雙腿也逐漸完全沒進了黃昏的海裏。
    但是我能看到，她每走出一段距離，就要回頭朝著我和利諾看過來，或對著我們招招手。
    或，是為了回頭看看，她心心念念的，期盼著的人，有沒有來。
    在漫天金燦燦的碧光中，我清晰的看見，她的身體逐漸在消散，然後幻化出了許多許多的泡泡。透明的泡泡在夕陽的光芒下，如同禮裙花邊上最為璀璨的金粉，將她逐漸沒入海中，變得透明的身體團團包裹了起來。
    直到……
    “愛麗兒！！”
    亞，亞度尼斯？！
    大喊道，“愛麗兒！”
    “亞度尼斯。”愛麗兒也轉頭回應著朝他大喊，“亞度尼斯！！”
    愛麗兒身體愈發透明，大喊，“亞度尼斯！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你都必須聽清楚了！你不要對我愧疚，我知道你不愛我，也知道你本就是有目的地靠近我，但是我一點都不怪你！是我心甘情願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甚至，我還要謝謝你！發自真心的！謝謝你！是你，讓我那原本枯燥和平庸的生活，有了不一樣的光彩。是你，教會了我的識字和說話，讓我懂得了情感和愛！”
    “無論結局是怎樣的！至少我！奮力的和你愛過，這就夠了，這就夠了。”愛麗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亞度尼斯！我命令你！必須！！給我健康的，幸福的，活下去啊……”
    愛麗兒笑著，又哭著，“隻要你，幸福，就好。”
    那天的夕陽太刺眼了，刺得我淚眼盈眶目不見物。我隻能聽到一聲接著一聲，洶湧澎湃的海浪，翻滾著，夾雜著愛麗兒的聲音。那場盛世的，曾經跨越了種族的愛戀，當把無聲和無言，換作有聲和有言時，便是怎麽都吐訴不完的愛意了。漫天的泡沫，夾雜著金色的光，鋪滿了一整片區域。海風聲和著愛麗兒逐漸消散，直到再也聽不清的聲線，最終歸於一片風平浪靜。
    但是我的心中卻是波濤洶湧的意難平。
    方才她傾盡全力，朝亞度尼斯說的那些話，每一句每一字，都縈繞在我的耳畔，消散不去。
    而她的淚水，則逐漸分解成了更小的顆粒物。夾雜著水汽，撲打在我的額頭，我的雙鬢，我的眉角，我的鼻尖，以及我的唇瓣上……
    在滿目的淚水水汽中，我仿佛醍醐灌頂。
    許多數不勝數的記憶，一瞬間，全數灌入了我的腦內！！
    “啊——”
    好似腦袋要爆炸了般，如恒河沙數，許多感覺不屬於我的陌生記憶，全部蜂擁著擠進了我眼前！我猛地腿一軟，狠狠摔了下去！
    卻被利諾眼疾手快的，接了個滿懷。
    “貝爾姐姐！你怎麽了？！”
    驀地反應了過來，“人魚的眼淚……是記憶是嗎？！是達芙妮的記憶是嗎？！”
    可是我卻來不及回應他。
    然後，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是達芙妮。
    準確來說，達芙涅斯，才是我的名字。
    原本在神明的世界裏，我是無須有的。但是太陽神阿波羅，因為喜歡月桂，於是便在一次百無聊賴之餘，隨手折下了宙斯宮殿門口的一支月桂枝幹。然後，加持以神力，創造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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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名，達芙涅斯，意即“喜愛月桂的阿波羅”。
    一開始，我作為阿波羅創造出的新孩子，是跟著阿波羅一起生活的，跟著阿波羅學習神明準則，練習神力。雖天真懵懂，但卻無憂無慮。那個時候，我隻知道，此時，我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創造了我的人。
    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我和他的關係的話。父親，老師，主人，朋友，應該都十分恰當。
    阿波羅蹲在了幼小的我麵前，“達芙涅斯，告訴我，今天你學到了什麽呀？”
    我約莫四五歲的模樣，扳著手指一本正經道，“《聖經 舊·利》裏說，要愛人如己。”頓了頓，思索了一番，“唔。還有《聖經 舊·詩》裏說，要像一棵樹栽在溪水旁，按時候結果子，葉子也不會枯幹。”
    阿波羅笑著，揉了揉我的小腦袋，“達芙涅斯太棒了，今天是你的入神考核日，宙斯會親自考核你，但是你一定不要緊張。就按照我平日裏教你的那樣，把《聖經》裏的話都陳述出來，然後到了施展神力的環節，也發揮你平時的水平就好。”
    我小腦袋點得跟撥浪鼓一般，對著阿波羅粲然一笑，露出了小小的牙齦，“知道了阿波羅！”
    一頓，“但是……”皺眉，露出了苦惱的神色，“是不是如果我考核通過，我成為正式的神明之後，我就要和你分開了啊？”
    聽罷，阿波羅笑得格外溫柔明朗，然後朝著我搖了搖頭。
    “不是的，如果你成為了正式的神明後，我們依然是好朋友。你可以隨時來找我玩，我依然可以教你神力，帶你去偷雅典娜姐姐花園裏的薔薇花。”
    我欣喜一笑，“真的嗎！太好了！”
    “真的哦！”轉折，“不過，今天的考核你一定要通過啊。”
    阿波羅眸子暗了暗，“如果，我是說如果噢，如果你沒有通過考核的話，你就會被淘汰，然後，重新變回那支月桂樹枝了。”溫柔地笑著，安撫性地摸了摸我的發頂，“但是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盡力就好。”
    我委屈巴巴，嘟起了嘴，“那，那，變回月桂樹枝的話，是不是我以後就要和阿波羅你分開了啊？”
    “不會的，我保證！假如！假如你真的被淘汰，變回了月桂樹枝，我無論去哪裏，都會帶著你的！”
    阿波羅看著我突然明媚了起來的笑臉，欣慰道，“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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