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塔樓穿透幽夜，高聳入雲，仿佛觸及天際，月光勉強穿透窗欞，斑駁的灑在石壁上，為這座古堡增添了幾分淒涼。
    在城堡的最高處。
    鄧布利多靜靜的注視著自己的老友，兩人之間僅隔著一張石桌，晦澀睿智的眼眸裏仿佛藏著千言萬語，但他卻隻是這麽平靜的看著對方，一言不發。
    他們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的話沒說，也有太多話說了無數次。
    格林德沃的發須略顯雜亂。
    眼神也不再如往昔那般熾熱，而是變得異常平靜，宛如深邃無垠的湖水。
    隻有鄧布利多看的出來，那裏蘊藏著無盡的思緒與深邃的情感。
    “你該回去了。”
    終於，格林德沃率先開口。
    看似他是在驅趕鄧布利多，可他的目光卻一直都在凝視著對方，從未遊離。
    【真正的力量不在於征服與統治，而在於保護與引導，我們不能以犧牲無辜者為代價，來換取所謂的偉大。】
    格林德沃已經聽膩了這樣的話。
    甚至有些厭煩。
    他不願意讓這樣的厭煩幹擾到他對老友的思念，甚至影響到他的好心情。
    所以，會麵截止到現在就好。
    “蓋勒特，我有些累了。”
    半晌，悠長的歎息聲響起。
    鄧布利多並未如往常一般，對他展開冗長的說教，反而像一位疲憊歸家的丈夫，向愛人傾訴著內心的不滿與抱怨。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宛如橫空襲來的一記重拳。
    格林德沃呼吸稍頓，筆直挺拔的腰身微微晃動，向來深邃沉寂的異色瞳孔，竟罕見的流露出一抹震驚。
    等等，什麽意思？
    這老家夥服軟了？
    幽邃繁複的思緒，在短短的一瞬間，竟閃過了幾個堪稱天真到可笑的想法。
    不，不可能！
    盡管格林德沃非常清楚，自己的天真想法有多可笑，甚至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他都不曾往這裏想過，可就在此時此刻，他卻按耐不住內心深處所浮現出的虛假歡愉。
    起初，笑聲難以察覺。
    漸漸的，它開始匯聚力量，如同山間溪流匯聚成河，音量逐步增大。
    隨後，這笑聲仿佛掙脫了束縛，肆意的在古堡中蕩漾開來，變得愈發洪亮而爽朗。
    鄧布利多略顯自嘲的搖了搖頭。
    事實上，就連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某一天對格林德沃說出這樣的話……
    笑聲逐漸停歇。
    “孤獨啊。”
    “真是一劑良藥。”
    格林德沃意猶未盡的歎了口氣。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暢快過了，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還以為自己處於夢中。
    不過。
    這並不是他放鬆警惕的理由。
    在鄧布利多果然如此的無奈目光中，磅礴的魔力驟然湧動，整個紐蒙加德都仿佛是地震了一般，劇烈顫抖了起來。
    碎石自塔頂墜落。
    裂紋也逐漸在牆壁上蔓延。
    “好了，蓋勒特，聽我說完，我還沒有和你一起去冒險的打算。”
    鄧布利多的話音雖輕，卻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壓在了格林德沃的心上。
    磅礴的魔力驟然凝固。
    搖搖欲墜的城堡也歸於平靜。
    ————————
    夜幕下的紐蒙迦德萬籟俱寂。
    枯槁褶皺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額頭，格林德沃有些不敢置信的皺起了眉頭。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阿不思。”
    “我隻是個行將就木的囚犯。”
    “大不了你把我的命拿走好了。”
    略顯煩躁的語氣裏透著一絲絲自暴自棄的意味，就像是猜不透愛人想法的丈夫，隻能又氣又憋悶的留下一句“隨你好了”。
    這就是聰明人的缺陷。
    他們總會把簡單的事情想複雜。
    鄧布利多微微挑眉，開始反思自己，有沒有因為這樣的愚蠢行為，而做出壞事。
    好在，並沒有……
    “我就直說好了。”
    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格林德沃，試圖在對方的眼眸中捕捉到些許過往。
    那不可一世的瘋狂與理智，以及那俯瞰眾生的冷漠與高傲。
    “我需要你來幫幫我，蓋勒特。”
    隻可惜，他並沒有從那雙平靜無波的異色瞳孔裏看到什麽。
    曾經的瘋狂與決絕早已消失。
    有的隻是化不開的漆黑。
    而那漆黑裏的唯一光點，也正是鄧布利多半生都在回避的東西。
    格林德沃同樣也在凝視著鄧布利多。
    依舊是那般的大義凜然，依舊是那麽的崇高無畏，如同矗立於雲端之上的神隻，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而在那光芒萬丈的身影之中，格林德沃依舊未能尋覓到自己的位置。
    輕笑聲倏然響起。
    格林德沃緩緩站起身來，踱步至窗前，看向了遙遠的夜空，連窗戶都沒有的窗口傳來陣陣微風，吹散了淩亂的發須。
    “鄧布利多。”
    “我最近一直都在思索一個問題。”
    “縱觀人類所有的曆史，所有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英雄敗者，都在這一顆小小的星球上發生，而我們所在的星球，隻是億萬萬裏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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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間，枯槁的手指撚向夜空。
    明淨剔透的獅子座α星仿佛就在格林德沃的指尖，熠熠生輝。
    “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
    “其實我們做什麽事都是無意義的，最終我們都會和這個世界告別，那我為什麽要做所謂的好事，所謂的壞事呢？”
    悠長沙啞的喟歎聲幽幽響起。
    曾經的偉大理想，曾經的意氣風發，似乎早已在這座高塔裏，被時間所磨滅。
    “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鄧布利多。”
    格林德沃沒有回頭，隻是靜靜的等待著老友的回答，他半生都在追尋的答案，或許永遠都得不到回答，那麽就換一個問題吧。
    換一個……
    狗屎一樣的問題。
    也不知道這個精神劈腿的愛人，是否還會繼續裝傻下去。
    鄧布利多神色複雜的看著老友。
    他知道對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他的答案，可他卻一直都沒有回應。
    更確切的來說，是不相信。
    幾十年前，格林德沃曾對他說過，但他卻感到了無比的惡心，那時的他隻認為，黑巫師根本不懂的什麽是愛。
    說出這個詞，是對愛的侮辱。
    所以。
    將格林德沃關入高塔後，他再也沒有回頭眺望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
    隨著歲月流逝。
    他依舊持有這個想法，隻不過，這次他不會再一走了之，他隻會靜靜的坐在高塔內，告訴老友什麽是愛。
    而直到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
    那個在厄裏斯魔鏡裏，手持羊毛襪的年輕身影，在反複不斷說出的詞，也正是自己不敢也不願給出的答案。
    那才是真正的渴望……
    許久，鄧布利多微微歎息。
    “蓋勒特，因為我……”
    窗口前，那個筆挺的背影陡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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