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汐和她們不是一路人，自然不會舔著臉去融入她們。
    薑小姐作為別院的主人，主動開口道，“你既是芳菲妹妹的朋友，便是我們的朋友，別客氣，坐吧。”
    不等陳汐說話，顧芳菲已經拉住她手腕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陳汐就很佩服顧芳菲，她完全不知道尷尬為何物。
    薑小姐讓下人端來酸梅湯，笑著說，“嚐嚐這冰鎮酸梅湯，你們這麽遠趕來，先消消熱。”
    “薑姐姐，你怎麽知道渴了？”顧芳菲不客氣地端著酸梅湯一飲而盡。
    薑小姐柔和地笑道，“你慢點喝，還多著呢。”
    顧芳菲喝完，說了句，“這酸梅湯有點苦。”
    薑小姐道，“酸梅湯最忌貪多放料，有些人為了壓苦澀，加了太多桂花蜜，反倒失了本味。”
    另外一名女子說道，“想起去年在莊子上，仆人們用粗瓷大碗盛的糖水，甜得發膩，我現在想想都還感覺膩得慌。”
    她故意頓了頓，餘光瞟向顧芳菲，“不過有些人就愛這般熱鬧滋味，到底是出身不同，口味也跟著沾了市井氣。”
    柳玲玲接過話茬，“哪像薑姐姐這兒的飲子，連苦澀都透著雅致。”
    顧芳菲茫然地看著她們，“是嗎？”
    說罷，她又端起一碗酸梅湯喝了口。
    苦就是苦，甜就是甜，雅致又是什麽味道？
    “本來就是苦的嘛。”顧芳菲嘟囔著，絲毫沒察覺到周遭人眼中的輕蔑，又仰頭將碗裏的酸梅湯一飲而盡。
    “不過多喝兩口，倒也習慣了！”
    薑小姐輕笑出聲，“芳菲妹妹這番‘苦中作樂’的本事，怕是把粗茶淡飯的妙處都嚐了個透。”
    “就像那走江湖的賣藝人，再簡陋的戲台子，也能翻出花來。”
    她說完，幾人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顧芳菲看著她們一個個都在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們笑什麽啊？什麽跟什麽。”
    陳汐看了眼顧芳菲，很想告訴她，她們笑你野豬吃不了細糠。
    若是跟顧芳菲吵架，沒幾個人吵得贏她，可要是拐彎抹角的罵她，她可能還傻乎乎的跟著樂呢。
    薑小姐看了眼陳汐，看她臉色微妙，知道她是聽出來了。
    便開口說道，“這位……”
    顧芳菲說，“她叫陳汐。”
    “哦陳小姐，你怎麽不嚐嚐？難道是不喜歡嗎？”薑小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酸梅湯雖苦，卻最是考驗人品，有些人喝著是粗糲，有些人卻能品出回甘。”
    陳汐覺得，這些大小姐真是吃飽了撐的。
    不知道在賣弄什麽。
    陳汐微微一笑，“薑小姐見諒，我隻是方才聽見薑小姐的話，忽然想起一句話。”
    “哦，什麽話？”
    ‘刻意雕琢顯匠氣，天然去雕飾方得真意’。”
    她打量著眼前的酸梅湯，沉吟道，“就像這酸梅湯，本就是為了解渴消暑，若一味追求苦澀中的‘雅致’，豈不是本末倒置？”
    薑小姐的臉色一僵，很快又恢複正常，“陳小姐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薑小姐見笑了，這不過是我自己的拙見，青菜蘿卜各有所愛，每個人口味不同。
    酸梅湯很好，但是我個人反而更喜歡白開水，看似寡淡無味，卻最能解渴，且能包容萬物，無論兌了酸梅還是蜜糖，本質依舊澄澈。”
    薑小姐聞言，臉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她意識到，自己似乎貼到鐵板了，甚至懷疑陳汐是不是顧芳菲找來的幫手。
    但顧芳菲本人一臉茫然，她壓根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麽。
    但是她也能隱約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她們好像跟酸梅湯較上勁了。
    她也想到方才她們發笑，肯定是在笑她，陳汐說了這些話之後，她們臉色明顯變得不好看了。
    所以，應該是陳汐說贏了。
    看到她們吃癟，顧芳菲心裏莫名有點高興。
    其實每次和柳玲玲她們一起玩，顧芳菲能察覺到，她融入不進去她們的話題。
    有時候說一句話，就能引來她們的哄笑。
    她們總誇她率真，換個意思不就是在說她傻嗎？
    顧芳菲又找不到人和自己玩，這些人倒是不嫌棄她，就是喜歡拿她取樂而已。
    水榭裏的氣氛明顯尷尬了起來。
    顧芳菲仗著有陳汐在旁邊反擊，她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不怕自己說錯話。
    薑小姐等人就不好受了，看不上顧芳菲，又不敢嘲諷了。
    因為她一旦嘲諷，陳汐就會反諷回來，說不過反而更加丟人。
    最終薑小姐忍受不了，借口自己不舒服先去休息了，讓她們自便。
    原準備太陽落山才回去的另外兩人，也找借口提前走了。
    等她們一走，顧芳菲切了一聲，然後看向陳汐，“陳汐，我先前喝酸梅湯的時候，她們是不是罵我來著？”
    “額……”
    “你額什麽啊？實話實說嘛，我又不怪你。”
    陳汐默了默，她想知道，當然滿足她了，於是點頭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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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芳菲臉上浮現出怒意，“我就知道！”
    “以前我還當她們隻是開玩笑，竟然真的是在罵我！虧我還將她們當朋友，氣死我了！”
    顧芳菲脾氣一上來，便將長案上還未來得及收拾的碗碟，掃落在地上，發出一陣陣清脆的碎響。
    她發泄完之後，氣衝衝地走了，“我們走，這破別院，本小姐還不稀罕來呢！”
    陳汐歎了口氣，默默地跟了上去。
    來時坐的柳玲玲的馬車，如今沒有馬車，她們隻能徒步走回去。
    顧芳菲此刻在氣頭上，也顧不得天上的大太陽，氣衝衝的走得極快。
    陳汐盯著她的背影，都有些跟不上了。
    她體力是真的好啊！
    陳汐剛感歎完，顧芳菲忽然“唉喲”一聲，整個人都摔了下去。
    陳汐跑過去一看，她踩到一個小坑。
    “顧小姐，你沒事吧？”陳汐攙扶著她，試圖將她扶起來。
    不料她剛站起身，又痛呼著坐了下去，握著自己的腳踝，“不行，我腳好痛！”
    “我看看。”陳汐蹲下，捏著她的腳踝查看。
    “哎呀疼，你輕點！”
    陳汐檢查了一番，“應該是扭傷了，得回去擦點藥酒。”
    顧芳菲沒有說話，抓起小坑旁邊的石頭便砸了出去，“連個破石頭都欺負我！”
    說著，也不知道是疼，還是生氣，亦或者難過，顧芳菲忽然就哭了。
    “……”
    她說哭就哭，哭的猝不及防，陳汐都愣住了。
    顧芳菲抽噎著，似乎想忍住，但沒忍住，反而哭的更大聲了。
    陳汐沉默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你看什麽啊！”顧芳菲涕泗橫流地瞪了陳汐一眼，“你是不是想笑話我？！”
    陳汐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理會她的話，“好了別哭了，我背你回去吧。”
    顧芳菲愣了下，呆呆地看著陳汐。
    等她反應過來，陳汐已經拉著她放到背上，將她背了起來。
    顧芳菲突然就不哭了，她抱著陳汐的脖頸，臉色有些不太自在。
    頂著大太陽，陳汐背著她一深一淺的朝著府城走去。
    心裏想著這位大小姐不能出事，否則別說找人了，她都得遭殃。
    忽然，顧芳菲帶著鼻音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很小，但陳汐還是聽見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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