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龍榻遺音,椒房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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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德殿外驚雷炸響,陸錦陌攥著白色披風的手指微微發白。
    雨中的漢白玉台階泛著冷光,她望著台階盡頭那襲明黃龍袍
    ——本該在皇帝沒了之後才登基的太子蕭承煦,此刻正頭戴十二旒冕冠,在文武百官的叩拜聲中接過傳國玉璽。
    "陛下登基,國之幸事!"禮部尚書的頌詞被雨聲打散。
    陸錦陌看著蕭承煦轉身時冕旒晃動的金珠,想起三日前宮變那夜。
    她守在皇帝的床前,突然聽見玄武門方向傳來廝殺聲,燭火搖曳間,渾身浴血的蕭承煦踹開殿門,劍尖滴落的血珠染紅了她的裙裾。
    "娘,跟我走。"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近乎要捏碎骨頭,"父皇重病,大皇子和六皇子謀反,我來帶你出去躲避一下,我一定要讓他們看著我奪回皇位。"
    陸錦陌陷入沉思中,前幾天的叛變還未停歇,現在又來了一波,皇帝要是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此刻登基大典已近尾聲,陸錦陌望著龍椅上意氣風發的新帝,忽覺脖頸發涼。
    她下意識摸向腰間暗袋裏的密信——那是淑妃臨終前塞給她的,記載著二十年前一樁皇室秘辛。
    三日後,乾清宮彌漫著濃重的藥味。
    陸錦陌跪在龍榻前,看著老皇帝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袖口。
    "陌兒......"渾濁的老淚順著皺紋流淌,"當年......當年朕不該為了製衡太後,默許我母妃......"劇烈的咳嗽打斷未盡之言。
    陸錦陌看著皇帝咳出的血沫染紅錦帕,突然想起昨夜蕭承煦握著她的手說:"娘,等父皇殯天,我便封你為太皇太後。"
    "皇上萬金之軀......"她話音未落,老皇帝突然發力將她拽近,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耳畔:"蕭承煜生母......是......"喉間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響,龍袍下的軀體驟然癱軟。
    陸錦陌跌坐在地,望著床帳上金線繡的蟠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宮人們的哭嚎聲由遠及近,陸錦陌起身整理發簪,銅鏡裏映出她平靜的麵容。
    門外傳來腳步聲時,她已噙著恰到好處的悲戚推開殿門,卻撞進蕭承煦幽深如潭的目光。
    "太皇太後節哀。"貼身女官的提醒讓她心頭一顫,這才驚覺蕭承煦已伸手將她虛虛攬住。
    檀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他在她耳邊低語:"明日早朝,朕要聽你親口宣讀遺詔。"
    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陸錦陌望著宮牆上蜿蜒的龍紋,突然想起淑妃臨終前的話:"皇家最是涼薄......"
    她輕輕回握蕭承煦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尚未愈合的劍傷。
    雷聲轟鳴中,她揚起一抹溫柔的笑,任由新帝牽著她走向那座鋪滿龍紋的宮殿。
    這場始於血色的皇權更迭,終究不過是另一場權謀大戲的開場。
    景仁宮的銅漏滴著冷寂的水聲,陸錦陌對著菱花鏡卸下鳳釵,鎏金步搖在妝奩裏發出清泠聲響。
    窗外月華如水,漫過朱紅宮牆,恍惚間又看見八歲那年,自己蹲在禦花園角落采野菊,小皇子髒兮兮的臉蛋突然湊過來,將半塊桂花糕塞進她手裏。
    "陌兒妹妹,這個比禦膳房的還香!"
    後來那少年早成了執掌乾坤的帝王,而她褪去稚氣,化作眾人眼中手段淩厲的後宮之主。
    現在,那曾經指點江山的少年已經沒了,而自己也兩鬢蒼蒼,老態龍鍾。
    指尖撫過鏡中臉峽上的細紋,陸錦陌自嘲地笑了。
    賢妃娘娘榮升太皇太後那日,新帝牽著太子妃陳氏的手昭告天下時,她就該明白,這九重宮闕裏,有些東西終究會被歲月磨成齏粉。
    "太皇太後,皇後娘娘請您過去議事。"宮女的通報打斷思緒。
    陸錦陌披上織金大氅,踩著琉璃瓦上的薄霜穿過長廊。
    椒房殿內暖意融融,皇後慢條斯理地啜著茶,案頭堆著各宮月例的折子:"母後來了,原本應是兒臣過去找您,哪成想兒臣這事接著事,實在抽不開身,再者兒臣實在年輕,到底是要您多費心。"
    陸錦陌垂眸應是,餘光瞥見案角放著的糖漬梅子——那是老皇上兒時最愛的零嘴。
    記憶突然翻湧,那年她因偷吃禦膳房糕點被罰跪,少年皇子頂著雷雨送來油紙包,梅子的酸甜混著他發間的濕意,至今仍縈繞舌尖。
    待處理完六宮瑣事,更鼓已敲過三更。
    陸錦陌獨自坐在未央宮前的漢白玉階上,望著天上殘月。
    腳步聲由遠及近,熟悉的龍涎香裹著暖意將她籠罩。
    "又在吹風?"皇帝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娘,明日帶你去西苑看牡丹,可好?"
    陸錦陌仰頭望著他,燭火在他眉眼間投下溫柔陰影,恍惚還是記憶裏那個總愛闖禍的少年。
    可她知道,他不再是會為她被欺負而出手教訓別人的人了。
    當他牽著陳氏的手走過丹陛,當他在朝堂上權衡各方勢力,他們之間隔著的,早已不是簡單的母子情分,還有……。
    "陛下該去皇後宮裏了。"她輕聲道,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大氅上的金線蟠龍。
    新帝握住她的手,掌心溫度灼人:"娘,有些事身不由己......"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打更聲。
    陸錦陌抽回手,按了按新帝的手:"夜深了,我兒也終將長大,哀家就回宮了。"
    轉身時,大氅滑落在地,如同一幅褪色的舊夢。
    回到寢殿,陸錦陌望著案上未拆封的家書。
    母親在信中絮叨著江南的雨,說老宅的梅樹又開了。
    她忽然想起那年離鄉,母親塞進行囊的,也是一包糖漬梅子。
    窗外風起,吹滅了燭火。
    黑暗中,陸錦陌蜷縮在空蕩蕩的舊龍榻上,聽著更漏聲數著心跳。
    這後宮看似繁華,實則不過是金絲牢籠,鎖住了年少的情誼,也鎖住了自由的靈魂。
    而她,終究要在這無盡的孤獨中,守著記憶裏的月光,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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