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禦筆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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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裹著腥風撲在丹墀之上,南陵國紫宸殿內卻燃著熾烈的銅爐。
    蕭承煦將朱砂禦筆重重擲在龍案,飛濺的紅墨在《均田令》草案上洇出猙獰的血痕。
    “陛下!祖製不可廢!”年邁的吏部尚書王崇禮顫巍巍跪伏在地,玉帶扣在青磚上磕出悶響,“永業田乃開國勳貴根基,一旦收歸國有重新丈量,天下必將大亂!”
    “亂?”蕭承煦冷笑,玄色龍袍掃過滿地奏折,“朕看是某些人府上的田莊比州府城牆還高,地窖裏的私鹽比官倉還滿!戶部剛奏報,青州大旱,百姓易子而食,你們這些食君之祿的,可曾聽得見餓殍的哭聲?”
    殿外驚雷炸響,照亮右丞相趙明遠陰沉的臉。
    這位三朝元老撚著雪白長須,不緊不慢道:“陛下聖明,然新政需徐徐圖之。驟然推行青苗法、市易法,恐商賈裹足、物價騰貴……”
    “夠了!”蕭承煦猛然起身,腰間玉玦相撞發出清越之音,“明日起,廢除蔭補製,凡三品以上官員子弟入仕,須過翰林院考校!”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老臣們如被踩中尾巴的貓,此起彼伏的反對聲浪幾乎掀翻金頂。
    蕭承煦卻不再多言,抬手召來近侍:“宣唐家航。”
    當那個身著月白襴衫的青年步入殿中時,殿內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唐家航不過弱冠之年,眉如墨畫,目若朗星,偏偏舉手投足間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冷峻。
    “這是朕新設的監察院僉都禦史,”蕭承煦居高臨下掃視群臣,“自今日起,唐家航代朕巡狩天下。凡抗旨不遵、貪贓枉法者,先斬後奏!”
    趙明遠瞳孔驟縮。他記得這個名字——半年前外放官員科舉殿試,此子竟在策論中直指朝廷積弊,字字如刀。當時自己力主罷黜,卻被皇帝欽點為探花。
    三日後,唐家航率領百餘名新科進士離京。他們身著緋色獬豸補服,腰懸禦賜銀印,所過之處,州縣官吏無不心驚膽戰。
    首站揚州,鹽商勾結,知府私抬鹽價,唐家航當場杖斃鹽梟,革除三名官員,將抄沒的十萬兩官銀賑濟災民。
    消息傳回京城,老臣們再次群情激奮。
    趙明遠聯合禦史台彈劾監察院濫用職權,折子堆滿龍案。
    蕭承煦卻隻是將折子付之一炬,望著漫天紙灰輕笑:“告訴他們,朕要的不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而是海晏河清的朗朗乾坤。”
    與此同時,唐家航的密折不斷傳入宮中。
    某節度使虛報軍功、某布政使克扣賑災糧……每一份密折後,都跟著雷霆般的懲處。
    漸漸的,朝堂上反對的聲音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與討好。
    一個月後,當唐家航率人押解著二十餘名三品以上官員回京時,長安城萬人空巷。
    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權貴,此刻披頭散發、鐐銬加身,狼狽不堪。
    紫宸殿內,蕭承煦將免死金牌擲在趙明遠麵前。這位老丞相因縱容子侄包攬工程、貪汙巨款,此刻已麵無人色。
    “朕曾許你蔭及子孫,”蕭承煦把玩著禦筆,“可惜你太貪心。”
    唐家航站在階下,看著老丞相被拖出殿外。
    秋雨又至,打濕了他肩頭的獬豸補紋。
    他忽然想起離京那日,皇帝對他說的話:“監察院是朕的眼睛,亦是手中的刀。若有一日,這把刀指向朕……”
    那時他跪地叩首:“臣隻問是非,無問西東。”
    雨聲漸急,殿外的銅鶴在風雨中昂首嘶鳴。
    新皇提筆,在空白的奏章上寫下新令。
    墨跡未幹,已見天邊雲開霧散,露出半輪清朗的月色。
    ……
    唐家航繼續下一戰場。
    秋雨初歇,江州城的青石板還泛著水光。
    唐家航立在州衙門前,緋色官袍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他身後,二十名監察禦史按劍而立,腰間禦賜銀印在晨光下泛著冷芒。
    “大人,州牧府已戒嚴!”親隨唐硯策馬而來,鬢角還沾著晨露,“知府王弘業稱要為禦史台接風,擺了三進宴席...“
    “撤了。“唐家航淡淡開口,目光掃過緊閉的朱漆大門,“去庫房。”
    當他們踹開庫房大門時,腐臭的黴味撲麵而來。
    本該裝滿新穀的糧倉裏,赫然堆滿了摻著碎石的陳米。
    州倉令慘白著臉癱倒在地,懷裏還死死抱著半塊發黴的糙米。
    “王弘業呢?“唐家航用劍柄挑起倉令的下巴。
    “在後...後院!“
    等眾人趕到時,隻見州牧王弘業正將一箱箱金條往密道裏塞。
    見到緋袍禦史,他手中的玉鐲“當啷”墜地,碎成幾片:“唐大人,這是誤會...”
    “誤會?”唐家航冷笑,抽出腰間的尚方斬馬劍,劍鋒挑起王弘業的官帽,“青苗法明令百姓貸糧隻需還八成,你卻私加三成利;均田令要求丈量土地,你竟敢偽造魚鱗冊!”
    三日後,江州城法場。
    王弘業連同十二名官吏被斬立決。
    唐家航站在監斬台上,看著鮮血染紅腳下青磚,忽然想起出發前皇帝的話:“朕要的是疾風驟雨,不是和風細雨。“
    這隻是開端。
    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的幽州,監察禦史陸明遠正帶著衙役撬開節度使府的地窖。
    堆積如山的私鹽在火把下泛著慘白的光,而節度使還在醉醺醺地摟著歌姬:“你們敢動本帥?”
    “有何不敢?”陸明遠亮出銀印,“市易法規定鹽鐵官營,你私開鹽井,販賣私鹽,該當何罪?”
    三日內,幽州十二處鹽井被封,涉案官員三十七人被押解進京。
    更南的漳州,監察禦史林婉娘女扮男裝,帶著人喬裝成商旅暗訪。
    當她掀開綢緞莊的夾層時,整間密室堆滿了未加蓋官印的空白度牒——那是朝廷嚴禁私自販賣的僧道憑證。
    “好個空手套白狼的買賣。”林婉娘冷笑,指尖撫過冰涼的度牒,“賣一張度牒,就能免百畝賦稅。”
    短短十日,漳州刺史、通判、稅使等二十餘人被革職查辦。
    三個月來,監察院的行動如狂風暴雨,席卷全國。
    唐家航將天下分為十二道,每道設五組人馬,同時查訪。
    他們晝伏夜出,喬裝改扮,有的扮作貨郎,有的裝作流民,甚至還有人扮成乞丐潛入縣衙。
    當他們亮出銀印的那一刻,往往就是官員們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