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層。
    秦妙很少會用‘驚悚’這個詞來形容某個場景。
    可此時此刻，她隻能想到這個詞匯。
    “嗚......”
    異尾低吼一聲，呲牙看向麵前密密麻麻的培養皿。
    數不清的培養皿像是一個個豎立的巨型膠囊。
    前排培養皿擺放位置異常雜亂，似被隨意打翻的軍棋；而後排的擺放卻整齊劃一、間距相同，似訓練有素的士兵隊列。
    ‘巨型膠囊’內淡藍色的培養液中，浸泡著的一具具一絲不掛的全裸軀體。
    他們的姿勢完全統一，雙臂抱膝，頭顱深埋在膝蓋與手臂之間，蜷縮著，似在模仿胎盤中的嬰兒。
    秦妙屏住呼吸貼近最近的艙體，近到足以看清液體內浮動的細密氣泡。
    浸泡在淡藍色營養液中的蒼白軀體微微晃動，他們除了沒有頭發和汗毛之外，皮膚質感看起來與尋常人類一致。
    當她抬手觸碰玻璃時，培養液突然泛起漣漪，那具軀體似有所感，不住顫抖起來，四肢關節處也隱隱泛起金屬光澤。
    秦妙後退兩步，不再試圖觀察這些軀體究竟是‘活的’還是‘死的’，轉而順著培養皿排列的更整齊的後方看去.......
    遠處，有兩名工作人員正在忙碌。
    她輕抬腳步，逐漸走近。
    因實時發動著最大限度的『路人甲』，正在專心‘工作’的兩名工作人員並未注意到她。
    “哧——”
    液壓裝置啟動的嗡鳴聲中，此處區域二十四個艙體同時亮起紅燈。
    工作人員按下培養皿操作麵板側方的機械按鈕，營養液順著底部排水口形成旋渦。
    淡藍色液體退潮般迅速被抽幹，仿佛終於剝開最後一層偽裝，令其中本就赤裸的軀殼更加‘赤裸’。
    或許軀殼們感受到了環境的變化，它們緩緩抬起頭，睜開空洞的雙眼。
    這一幕直接令秦妙頭皮發麻。
    那些軀殼，都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唯一可用於分辨的，大概是後頸處帶有不同編號和紋路的條形碼。
    他們，不，準確來說是‘它們’。
    它們動作僵硬地從培養皿中走出，整齊劃一地排著隊，各自穿上另一位工作人員遞來的白色工作服，又迅速排成戰鬥小隊的隊形。
    秦妙指尖蜷縮，再次意識到這個所謂的「伊甸園」，或者說是「聖理工司」，遠比她想象得更加‘變態’。
    她繞開專注忙碌著的工作人員，繼續向前探索。
    很快，她在某一排培養皿中看到另一種軀體。
    那是初來「伊甸園」時，將眾人從擺渡車引入摩天大樓的美女工作人員的軀體。
    秦妙終於意識到，這一層......或許依然是個‘生產車間’。
    像那些不斷生產食物菜肴的流水線一樣，這裏是專門用於‘生產’工作人員的區域。
    這簡直太抽象了。
    由於這些軀體乍一看去與人類完全相同，而非是機器人的模樣，反倒令人更加無法接受。
    這明顯就是d07能夠‘換體還魂’的原因。
    如此想來，恐怕整個「伊甸園」內，真正意義上的‘活人’都沒有幾個。
    比起一個基地，或是一方勢力，「伊甸園」更像是「聖理工司」隨手外包出去的一個小型工程。
    這裏絕大部分都是克隆人和改造人，與那個隻能走特定程序的09號直升機駕駛員一樣，沒有半點人權。
    此時寒毛倒豎的秦妙完全沒有料想到：過於抽象的事物之後，往往是更加離譜的抽象。
    就當她看出這些被工作人員從‘培養皿’中‘釋放’出來的軀體是即將派往2層的作戰隊，打算從源頭處解決麻煩，避免2層眾人戰鬥壓力過大時......
    工作人員手中的監測設備響起滴滴提示音。
    ‘我被發現了？’秦妙麵色一肅，瞬間做好了這些軀體會像42層喪屍那般被全部放出來攻擊她的準備。
    秦妙的刀已經舉起來了，卻見那工作人員麵上並無‘敵人入侵’的緊張感，反而是不耐煩。
    他皺著眉，低頭看看監測設備，又抬起頭掃視著剛被放出的新一批軀殼，像是在分辨著什麽。
    約莫半分鍾後，他的判斷有了結果，將手伸向其中某一具一絲不掛的軀體......的大腿根處。
    那裏有一個非常迷你的旋鈕，以向左兩圈向右一圈的規矩擰動後，那具軀體雙目亮起黃色光芒，邁著僵硬步伐，徑直走向整個場地的左前方。
    那裏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切割機器。
    它毫無猶豫跳入其中，被巨大的刀片輕易切成數段。
    “.......”
    它是一個沒能經過複檢的、需要被直接銷毀的殘次品。
    切割機內，鮮血四濺，零件崩散。
    不，秦妙甚至無法確定那些鮮紅色的液體究竟是否算得上血液。
    秦妙徹底失語。
    這個場麵給人類造成的精神攻擊，遠比剛剛喪屍互啃的場麵更甚。
    她整張臉皺成一團，完全失去自己訓練多年的表情管理。
    這一刻她徹底理解了，為什麽末世之前，‘克隆人’這項技術會被國家禁止在非科研領域開展。
    ‘人類如同某種不值錢的機械零件，可以被批量製作與生產、隨意銷毀。’
    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場景，遠比當麵看著d07進行‘靈魂轉移’更加令人難以接受。
    若非親眼所見，人往往很難想象這種詭異的感覺。
    秦妙感覺自己的思維在被一股無形的汙染力不斷拉扯，她再也無法忍耐，打算盡快將這塊汙染從源頭拔除。
    好在這一層的情況處理起來，比剛剛42層的喪屍群要簡單太多。
    秦妙已然嚐試過，空間無法收納這些軀殼，這意味著它們被空間判定為‘活物’。
    但『離析』卻能在它們身上生效，這意味著它們並非是‘生命體’。
    這是秦妙在這短短9分鍾內第三次感覺到抽象。
    這介於‘生命體’與‘非生命體’的界限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於是秦妙發動了最大範圍的『離析』，在短短三秒內將場上四分之一的培養皿盡數化為灰燼。
    兩名工作人員麻木工作的動作一頓。
    他們似乎終於後知後覺，察覺到場內有入侵者正在搞破壞，紛紛轉頭朝秦妙的方向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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