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歡迎2018屆優秀學生代表，通城2018屆高考理科狀元岑淑慎，跟大家聊聊天……”
    校長擦了擦光禿禿的頭頂，眼睛笑得眯起來，用力拍了拍岑淑慎的肩膀。
    岑淑慎穿著一件棉質的白襯衫，胸前別著校徽，擦著薄薄的脂粉，大方地走到台前，心髒在胸腔裏平穩地跳動，她不是第一次站到台前，也並不會再多畏懼這件事。
    她深吸一口氣，話筒在她手裏發出斷續的電流雜音，她稍稍調整了一下，“好久不見，我是岑淑慎……”
    她下一句話還沒講出來，講堂裏就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像潮水一般從後排卷到前排。
    台下哢擦哢擦的快門聲此起彼伏，黑洞洞的鏡頭誠實地記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花城中學校園報的小記者揮著筆記本高聲喊她，“學姐，看這裏賣個萌！！！”
    岑淑慎聞聲望去，真的把兩隻手舉在臉邊“喵”了一聲，她本來就圓臉圓眼睛，像足了一隻得勝歸來的將軍貓，尾巴尖都在身後得意地輕晃，歡呼聲更熱烈了，嚴肅的教導主任推了推眼鏡，嘴角上揚。
    在一片靜謐的沉寂裏，她拿著話筒慢慢開口。
    “能站在這裏代表畢業生發言，我非常榮幸，首先，請允許我向所有為我們傾注心血的老師，默默付出的家長，並肩奮鬥的同學們，致以最誠摯的感謝……”
    她和前排專注地看著她的季陽對上了視線，季陽挺直了脊背，掩飾般地擰開了礦泉水瓶，她的目光隻是輕巧地掠了過去。
    “其實我還挺恐慌的，人們常說，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但狀元這個皇冠太大太重，我很怕這會成為我漫長人生路上唯一的榮耀……”
    “人們把我捧到了這裏，可隻有我知道，我不過是個普通人，我的同學們也非常優秀，也許我隻是多了一點點運氣，才剛剛好考過了他們……”
    被壓到年級第二的金亮亮抬頭看了她一眼，孟星河仰著臉望她。
    岑淑慎夾帶私貨誇了自己的朋友們。
    黃玉琳晃著自己的粉毛，明媚地衝她比心。
    “關於學習方法，很多人想問我是怎麽從年級一百名左右一路走到今天的，我想分享我們班主任常用的一句話，不要假裝努力，所以我給的答案是，清醒地努力。”
    “不做做題的機器，思考每道題目背後的邏輯，出卷老師的意圖，不盲目熬夜，用更高地學習效率換更多的睡眠時間，睡眠時間一少，腦細胞就死了……當然可以玩，但是學習就是學習，玩就是玩。學習並不是時間的堆砌，而是方法的優化。”
    “關於未來，我想說，人生不是標答。高考可能是我們這一生當中，唯一一個看起來有標準答案的課題了。今天之後，有人會走近所謂的名校，可能也有人會選擇複讀，也有人會選擇別的人生道路。我想說，高考不是結束，高考也不是答案，它隻是一個開始。”
    “一個你選擇過什麽樣的人生的開始。”
    “前十八年裏，我們拚命奔跑，後麵的人生怎麽走，要我們自己來決定……”
    “……”
    “最後，我想用我很喜歡的一句話與大家共勉，行遠自邇，登高自卑。”
    “無論下一站是什麽，希望我們永遠能記住今天的熱忱與勇氣，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做自己……”
    演講的時候，有時候自己都會被自己感動。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慢慢走到了這裏，她是付出了不少努力，但是哪個人在高中沒有付諸努力，她也隻是運氣比下麵的學霸們稍微好一點。
    她隻能真誠地分享自己的情況，真實的學習經曆和調節心態的方法，分享了幾個自用哄自己學習的小妙招，麵對考試失利的自處方法，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聽眾們都很給麵子。
    禿頭校長聽得連連點頭，教導主任正自信地跟其他老師宣揚他的沒收手機在岑淑慎的狀元路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劉強和江秀秀在下麵拚命鼓掌……
    陸唯半靠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好久不見的江子書正坐在下麵撒歡一般地朝她揮手，舉起手臂的時候肌肉鼓起，看起來結實而流暢……
    她恍恍惚惚地在無數的歡呼聲裏走回岑媽旁邊，被岑媽一把攬進懷裏，“我們舒舒真棒……”
    媽媽的懷抱又香又軟，岑淑慎依賴地在她懷裏蹭了蹭。
    薛瑾瑜快活地跑來給她看她拍的照片，女孩站在禮堂的聚光燈下，整張臉在燈光下泛著冷調的白，一隻手拿著話筒，姿態鬆弛，紅色的橫幅頂在正中——2018屆高考狀元岑淑慎，背景裏是略虛化的人群的倒影，像是一片晃動的星海，而她是星海裏唯一的月亮。
    黃玉琳愛不釋手地拿著照片，“小薛拍了幾張呀，舒舒好帥，送我一張舒舒好不好，我要放在床邊，肯定能保佑我以後學業順順利利……”
    董傑湊過來，頭發金燦燦：“我也要我也要……”
    “你怎麽跟我一個發色……”艾薩克過來湊熱鬧，麵露難色地看著董傑的金毛，“你的毛護理一下吧，都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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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要一張。”季陽眼巴巴地當了伸手黨，陸唯不甘示弱，跟著伸手。
    “……自己出錢打印。相紙很貴的……”薛瑾瑜無語地掏出打印機。
    “幹什麽幹什麽……你們這樣我要收費的。”岑淑慎發出弱弱的抗議聲。
    ……
    岑淑慎最後把這張拍立得掛在了床頭，2018年6月，她綻放了一場盛大的煙火，但人生畢竟是整片星空，那幾張試卷照亮的路，隻是銀河裏的一道星軌。
    高考的光芒終究會褪去，而人生的光芒是無數微光匯聚成的長明。
    “生命裏真正的大考，閱卷人隻有我們自己。”
    “不過，我真的不想再考試了。考得真的想吐了。到底是誰在喜歡考試啊……”岑淑慎在手賬本上寫下最後一行字，畫了個哭哭的表情，慢慢合攏本子，皮質封麵合攏時發出輕柔的啪嗒聲。
    夜幕低垂，今天的月亮清冷而明亮。
    再過兩個月，她將站在另一座城市的夜空下，不知道京都的夜空跟花城的夜空是一樣的嗎，月亮也是一樣的明亮嗎？
    再過兩個月，北方的風會裹挾著未名湖畔的荷香，穿過她新買的粉色星星鏤空的床簾，京都的風會和今晚的風不一樣嗎？
    今夜的風好大，溫柔，潮熱，不可阻擋地朝她湧來，漫不經心地拂過她的鬢角，又向更深的夜色裏遊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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