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年掛了電話，眉眼間那點柔意還沒完全收住。
    風裹著沙土在鎮口打旋，他抬手把軍帽往下一壓，順手把電話線圈回原處，轉身快步走下台階。
    “團長！”林驍迎上來，一邊遞水一邊壓著聲音樂，“你剛剛那幾句要是放廣播裏，全連媳婦都得換你名兒當範本。”
    “說你行你就多說兩句。”傅祈年白了他一眼，接過水仰頭灌了半瓶。
    “那我也得有人聽啊。”林驍笑得賊兮兮，“你這對象，不簡單，哄得住你。”
    傅祈年沒接話，拉開軍車車門準備上車時，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從軍衣內兜裏摸出一個小布包。
    他指尖一挑，包袱打開，露出一串色彩鮮豔的掛飾——一大朵亮晶晶的紅色布藝花朵，中間還綴了顆塑料寶石，外圈吊著七八根亮金邊的穗子，晃眼得很。
    “你這啥？路邊攤買的？”郭戰湊過來一看，樂了，“這是給嫂子買的？”
    “嗯。”傅祈年點頭，把那掛飾拎起來晃了晃。
    陽光底下，那墜子折出一圈圈奪目的光，土得發光。
    “你確定嫂子會喜歡？”羅烈憋笑，“這玩意擱咱們連裏，誰掛誰原地單身。”
    傅祈年看著那串花，目光卻落在遠處的山腳。
    那邊有一座小集市，是個傣族小鎮，他在那家老奶奶的攤子前站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挑了這個最“花哨”的——因為他腦子裏一直浮現出明月翻白眼時嘴角壓不住笑意的模樣。
    她嘴上嫌棄得很，什麽“土得掉渣”，可每次都收得仔仔細細。
    上回贏得那雙繡花鞋，她回家就跟他吐槽說“真醜”，回頭還是塞進了衣櫃裏。
    他拎著那掛飾，坐上軍車前排副駕。
    “我老婆不一樣。”他隨手把那玩意掛在後視鏡上，一邊係安全帶一邊笑了笑，“她愛顯眼，越土越亮越喜歡。嫌棄歸嫌棄，收得比誰都快。”
    “嘖嘖。”林驍搖頭，“你這是寵得沒邊了。”
    傅祈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卻語氣篤定：“我願意。”
    軍車啟動，塵土飛揚。
    吃過晚飯，明月就在屋裏忙著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飛去京城。
    傅梟撅著小嘴坐在沙發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盯著她看，眼裏寫滿了不舍。他抱著最喜歡的小兔子毛絨玩具，小腦袋靠在沙發扶手上，整個人窩成一團，安靜得和平時活蹦亂跳判若兩人。
    明月拉上行李箱拉鏈，轉身剛好對上那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心髒像是被針尖紮了一下。
    “梟梟，來，媽咪抱抱。”她放下手裏的東西，快步走過去，將他緊緊摟進懷裏，聲音溫柔又輕哄，“媽咪隻是去京城工作幾天，不是真的離開你。”
    傅梟扒著她的脖子，悶悶地說：“可是我晚上都睡不著，沒有媽咪講故事。”
    “讓奶奶講也可以呀。”明月哄道。
    傅梟立刻搖頭：“奶奶講得不好聽，講到一半就睡著了，還打呼嚕。”
    明月忍不住笑出聲，輕輕捏了捏他鼓鼓的小臉，“小機靈鬼。”
    她從錢包裏抽出幾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塞進他小手裏，“來，拿著，想買糖買糖，想買積木買積木，媽咪不在你身邊，你就用這個給自己買點開心。”
    傅梟低頭看了看錢，小手攥緊了，過了一會又抬起頭：“媽咪，我想和你一起去京城……”
    那聲音軟軟糯糯的，明月的心立刻就化了。
    她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像是要把這個小人兒嵌進骨血裏去。
    “等你放假，媽咪就在京城接你和哥哥妹妹們過去，好不好？你們一起坐飛機，還可以去吃最正宗的北京烤鴨。”
    傅梟歪著頭認真地算了算，小手指比劃著：“還有三個月零二十天，等放假我就去找媽咪吃烤鴨，還有烤串，還有爆米花！”
    “好好好，都有，都請你吃。”明月笑著點頭，眼裏卻泛起了一圈濕意。
    傅梟是她四個孩子裏最黏她的一個，也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從滿月開始就是她親自喂奶，夜裏發燒她抱著熬，哭鬧不止也是她一宿宿哄著。她記得他咬她的第一個乳牙，記得他咿呀學語喊的第一個“媽”，記得他跌跌撞撞學走路時摔在她腿邊——
    那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小命，是她親手一點一滴拉扯大的。
    她這一輩子最柔軟的一部分，就藏在這個孩子身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咚咚。”
    隨即是一道奶聲奶氣的小童音喊了起來：“漂亮媽媽——我來找你啦！”
    傅梟眼睛一亮，趕緊把剛才明月塞給他的幾百塊錢往小褲兜一塞，小短腿“噠噠噠”地跑去開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外麵站著——傅北辰、傅明珠，還有最小的傅商盛。
    傅明珠一眼看到客廳裏那個大紅色的行李箱，小小的身子一震，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她也不說話，哇地一聲就哭著撲過去，一把抱住了明月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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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她一邊哭，一邊不停搖頭，抽噎得喘不上氣，“為什麽爸爸走了，你也要走？”
    小女孩已經有幾天沒看見爸爸回家了，奶奶說爸爸出差了，可她還是害怕爸爸又被關起來了。
    那次她看到爸爸被穿軍裝的嚴厲叔叔帶走時，小小的心裏已經留下了陰影。
    這幾天，她總是偷偷地掰著手指頭數爸爸幾天沒回家了.....
    “漂亮媽媽，你是不是也和爸爸一樣……犯錯了？”
    明月哭笑不得，立刻蹲下身子，把傅明珠摟進懷裏，緊緊抱著，小臉貼著她發熱的臉頰，“怎麽會呢？傻丫頭，媽咪怎麽會犯錯？”
    “那你為什麽要走嘛……”傅明珠抽泣著，眼睛都紅了。
    “漂亮媽媽不是要離開你，是要去京城工作。媽咪很厲害呀，不是說過嘛，要當大老板，要讓我們家以後住別墅、開大車、吃大餐。”
    明月笑著替她擦眼淚，柔聲道，“等你長大了就會懂，有時候一個人不是想走，是必須要走，因為肩膀上要扛起很多責任。”
    “可你說你很有錢啊！”小姑娘還不死心，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你都能買玩具買裙子給我們，為什麽還要去上班呀？”
    明月被她這認真的語氣逗得一笑：“因為誰會嫌錢多呢？多賺一點，就可以多給你買幾條小裙子，多請高叔帶你們去遊樂場，對不對？”
    傅明珠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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