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
    白雅靜站在臨時醫療點的帳篷前，望著遠處漸漸升起的朝陽，張開雙手深呼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還彌漫著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但已經比一個月前那種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好了太多。
    "師傅，接咱們的車半小時後就到。"
    瘦了一圈的周臨走過來，遞給她一杯冒著熱氣的水，"喝點暖暖身子吧，早上還是有點涼。"
    "謝謝。"白雅靜接過杯子，她低頭抿了一口，溫熱的開水入口，讓她因連軸轉而疲憊的精神緩解了不少。
    醫療點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他們自發地來送別這些在危難時刻伸出援手的醫護人員。
    白雅靜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卻沒有找到。
    "柳柳呢？"她轉頭詢問周臨。
    "不知道，剛才還看見她在幫忙收拾藥品呢。"周臨環顧四周也沒有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可能是去和小朋友們告別了吧。"
    白雅靜點頭，心裏也湧起不舍。
    自從給那個懂事的小女孩治療之後，她就莫名地牽掛著這個失去雙親的孤兒。
    她之後也了解到了，這孩子的父母都是老師，地震發生的時候，很多孩子都在睡夢中，他們為了救孩子們到處去喊好孩子起來逃跑，最後自己卻沒逃出來，犧牲了……
    這個學校在鎮上，附近很多鄉下來念書的孩子來回不方便都住在學校裏。
    她想起柳柳自從傷好些之後總是默默跟在她身後，像條小尾巴一樣忙前忙後；
    想起半夜查看病患情況時發現小女孩蜷縮在病床上啜泣，卻在她靠近時立刻擦幹眼淚假裝睡著；想起昨天小丫頭用撿來的紅花，仔細擦幹淨了，紅著臉戴在她頭上...
    "周臨，像柳柳這樣的情況，一般會怎麽安排？"白雅靜心疼她這麽小就成了孤兒。
    "我打聽過了，按程序會先送孤兒院，然後等待親屬認領或社會收養。"
    周臨也不好受，他低低歎了口氣，"不過現在災區這種情況，周邊孤兒院也在超負荷運轉..."
    白雅靜的心猛的揪緊了。
    她今天就得離開了，越是臨近離開，她心緒就越發不安焦躁。
    每當想到那個乖巧懂事的小丫頭要被送進擁擠的孤兒院，等待一個未知的未來，她的心就絞成一團。
    "白姨姨！"一個軟糯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雅靜轉身，就看到柳柳抱著一堆野花向她跑來，小臉上沾著泥土，眼睛卻亮晶晶的十分喜悅。
    "你看，我又找到好多花！"柳柳獻寶似的舉起那些在廢墟中頑強生長的野花，"比昨天的還漂亮！"
    這是她一大早就出去尋找才找到這麽點的。
    今天白姨姨要離開了，她想送一份禮物作為謝禮，謝謝她這麽久的照顧。
    白雅靜眼眶一紅，傻丫頭，昨天的是假花，當然沒有真花漂亮了。
    她蹲下身，輕輕擦去小姑娘臉上的泥土："真漂亮，謝謝你柳柳。"她接過那些花，低頭輕嗅“很香……”
    "柳柳，"白雅靜有些猶豫的開口，"你知道我們今天要走了嗎？"
    小姑娘臉上甜甜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她呐呐低下頭，用腳尖蹭著地麵："知道...馬阿姨告訴我了。"
    "那你知道你接下來要去哪裏嗎？"問出這話，她自己也不好受。
    柳柳搖搖頭，聲音細細的幾乎聽不見："馬阿姨說會有人照顧我...……。"
    她抬起頭，大大的眼睛裏盈滿淚水，"我……白姨姨，我可不可以和你走？
    我會幫你做事，我會做很多很多事情，我很乖的，我吃得也不多..."
    白雅靜聽著她的話，隻覺得喉嚨發緊。
    她把小姑娘摟進懷裏，聞著小孩身上殘留的花朵清香，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這幾天為何如此心神不寧。
    "柳柳先讓我想想，好嗎？"她輕聲說。
    她得考慮清楚，這關乎孩子的未來，和家裏人的態度，必須謹慎。
    她家裏三個孩子，多一個也完全養的起，可她每天忙工作，自己的孩子都是長輩們照顧的，她真的能擔負起這個責任嗎？
    不等她想出結果，遠處傳來軍用卡車鳴笛的聲音，撤離的車隊到了。
    醫療隊員們開始忙碌地搬運設備和行李，人們也紛紛上前道謝、告別。
    白雅靜看著這一幕，內心天人交戰。
    帶一個孩子回去意味著什麽？她的工作忙的昏天暗地，家裏幾個長輩也精力有限了，養孩子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不光得管吃喝，還得管教育……
    .但留下柳柳？想到眼前這雙充滿信任的眼睛將再次被遺棄的痛苦占據，白雅靜的心像被一隻大手抓緊，十分難受。
    一個月了，她天天跟著她身後，姨姨長姨姨短的，在什麽都不懂的年紀迅速成長，幫忙打下手，她累了給她遞水，捏肩……
    "師傅，該上車了。"周臨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
    他也看到了柳柳滿含期待的眼神，可他一個大男人，還未婚，想領養小姑娘，上頭也不會答應的。
    白雅靜胡亂的點點頭，卻站在原地沒動。
    這時，誌願者也過來接柳柳了。
    她看到柳柳被誌願者領著走向另一輛車，小姑娘頻頻回頭看她，眼淚無聲地流了滿臉，卻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懂事的讓人不忍。
    就在柳柳即將上車的那一刻，白雅靜捂著心口一閉眼，朝那邊喊道："等一下！"
    在場的人都停下來看著她。
    白雅靜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誌願者："請問，如果要臨時收養災區孤兒，需要辦理什麽手續？"
    現場一片寂靜，柳柳掙脫誌願者的手，飛奔過來抱住她的腿，小小的身體因抽泣而顫抖。
    誌願者驚訝地看著她們："白醫生，您確定嗎？這需要經過一係列評估和手續..."
    "我知道這很突然"
    她蹲下身，一手抱起柳柳，再次看向誌願者，眼神堅定"但我已經考慮好了。如果程序允許，我想申請成為柳柳的監護人。"
    周臨連忙走過來："師傅，你考慮清楚了嗎？這不是小事。"
    "我是一名大夫，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
    她看著柳柳淚汪汪的大眼睛，"但有些看不見的傷口，不是縫合就能痊愈的。這孩子需要的不隻是生活上的照顧，還有..."
    她頓了頓，"還有愛。我想試試能不能給她這些。"
    柳柳哽咽著聲音開口："我會很乖的，我會自己穿衣服照顧自己，還會幫你整理藥品，還能幫你做家務，我很能幹的……..."
    小小的姑娘掰著手指頭一一列舉著自己能做的事情，生怕被拒絕。
    她真的很喜歡白姨姨，爸爸媽媽離開之後，是白姨姨照顧她，陪伴她。
    白雅靜溫柔地打斷她："柳柳，你不用做任何事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如果跟我回家，你隻需要做一件事——做個快樂的小孩，好嗎？"
    小女孩愣住了，然後用力點頭，撲進白雅靜懷裏嚎啕大哭，仿佛要把這些天的恐懼和悲傷全部發泄出來。
    誌願者看到這一幕，感動的擦了擦眼角："好吧，我可以先為您辦理臨時監護手續，後續的正式收養程序需要你回城後慢慢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