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和白雅靜一大早就站在家門前等著了，她這會手指不自覺地絞著灰色外套的衣角。
    這件衣服是白雅靜昨天帶她去百貨大樓重新買的，顏色雖然不顯眼，卻幹淨整潔，很稱她，領口還別著一枚小小的主席像章。
    也沒讓她們等太久，周臨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下了自行車走過來了。
    “師傅，林同誌，你們不用在外頭等我的，現在天涼了，別凍著了。”
    林歡笑著和他點頭打了招呼，抬手想接過他手裏的禮品。
    周臨卻是不讓，笑著示意她快進去“就幾步路，不用換手了，我拿進去就行了。”
    "阿臨，快進來吧，外頭風大。"白雅靜笑眯眯地看著兩人互動，招呼他一起進去。
    周臨深吸一口氣，邁進了這個對他而言熟悉卻在今天有著不一樣意義的院子。
    院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收拾得井井有條。
    東廂房門前種著幾株剛冒芽的月季，西邊搭了個簡易的葡萄架。正屋門框上貼著褪了色的春聯。
    “阿臨，你們坐，我先去廚房看看！”
    白雅靜給他們準備了茶，就將正廳的空間留給了兩人。
    她已經給兩人都介紹了彼此的情況了，今天就是看看，兩人能不能看對眼了。
    林歡笑著給他倒茶推過去。
    "謝謝林同誌！"周臨連忙起身接過。
    “不客氣。”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臉頰卻燒了起來。
    二十六歲了，還是第一次相親。
    學校裏那些調皮孩子常拿這事取笑她——"林老師長得這麽俊，怎麽還沒對象？"
    她總是笑笑不說話。她原生家庭不好，母親早逝，父親又有劣跡被軍隊開除，誰願意娶？
    加上她自己之前也心裏抵觸，就拖到了現在。
    周臨白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明亮有神。
    "林老師？"他的聲音低沉溫和，"我叫周臨，今年二十八歲，是軍區醫院的外科副主任。
    家裏父母具在，哥哥帶著嫂子侄子一家人去了廣省工作生活。"
    林歡局促地點點頭，手指把衣角絞得更緊了。
    她偷偷打量著麵前的男人——眉目清朗，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不難聞，反而讓人覺得安心。
    以前因為男女大防，他們雖然見過幾次，可都沒說上幾句話，更沒有這樣仔細看過對方的樣子。
    “我叫林歡，是京都一中的老師，父母雙亡，嫂子和你說過我的事嗎？”
    她認為很有必要和對方說清楚自家的那些事情，不能隱瞞。
    周臨坦蕩的朝她點頭“師傅和我說了，她說你是個很勇敢的姑娘，勇於和不公的命運做抗爭。
    你走到今天都是靠著自己一步步努力的。我也……很欣賞你！”
    周臨確實很欣賞她這樣不屈不撓的性格，說出這話雖然有些害羞，但神色無比鄭重。
    白雅靜既然要給雙方牽線，自然會說清楚，免得後麵有什麽誤會。
    而且，她清楚周臨的為人，哪怕不成，他也不會說出去。
    林歡感動得眼睛一紅，嫂子永遠都是這樣，一心為她著想，像她親姐似的。
    周臨見她紅了眼眶，連忙從懷裏拿了手帕出來遞給她，自己則轉身去倒水。
    林歡看著手裏的手帕微愣，不經意間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勢很穩，背挺得筆直，像是經過嚴格訓練似的。
    而且，他好像是故意轉身去倒水的，就是怕自己會尷尬。
    這師徒倆在這方麵還真是一樣的體貼細致入微。
    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隻有老式座鍾的滴答聲。
    周臨等她恢複得差不多了，才過來重新坐下，他的視線落在桌上攤開的《赤醫生手冊》，書頁間夾著不少紙條，邊角已經翻得卷了起來。
    "你在看這個？"他輕聲詢問。
    這家裏兩個大夫都是頂尖的，早過了看這樣入門書籍的時候了，上麵的字跡清秀有力，感覺就像是對方寫出來的字。
    林歡紅著臉將書收了，這是她昨晚和向奶奶請教時候寫的，忘記收了。
    “嗯，每年入冬了，孩子們就容易生病，有的孩子家裏困難，病了就是拖著，我想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周臨心裏挺敬佩她的，能為了孩子們做到如此地步，可見是個非常好的老師。
    "我下周也要去巡診，常見病的處理方法我這邊有很多，到時候寫出來給你看。"
    他頓了頓，"對了，你在一中，正好我這次也輪到去那邊了。"
    "真的？這麽巧？"林歡雙手捧著搪瓷缸，熱度透過缸壁傳到她冰涼的指尖，"謝謝你。"
    雖然向奶奶和嫂子已經給她整理了大半了，可這類的知識也不嫌多啊！
    到時候整理出冊子給其他學校也捎去，讓孩子們也能少受點罪。
    "那些孩子們...還好嗎？"周臨問得有些猶豫。
    林歡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今年夏天紅旗公社鬧痢疾，死了兩個小孩。她班上有個學生也病了，躺了半個月才回來上課。
    "現在都好多了。"她聲音輕柔卻堅定，"多虧了你們醫院的醫生送藥。"
    周臨搖搖頭："我們去得太晚了。"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又很快亮起來，"不過現在縣裏決定在每個公社培訓一名衛生員，以後再有疫情，能第一時間處理。"
    也是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醫院才決定每個醫生一月輪一次去巡診。
    林歡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這太好了！我們學校可以配合宣傳衛生知識，讓孩子們回家告訴家長..."
    她突然停住了，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太急。哪有第一次見麵就談工作的？向奶奶昨晚還再三叮囑她要矜持些。
    但周臨的眼睛卻亮了起來："林老師說得對！預防比治療更重要。如果可以的話..."他猶豫了一下，"等衛生員培訓開始，能不能請你去給社員們講講怎麽預防傳染病？"
    "我？"林歡驚訝地眨了眨眼，"可我隻是個老師..."
    "你教孩子們洗手、刷牙，不就是在做預防工作嗎？"周臨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而且你說話溫柔，又是老師鄉親們更容易接受。"
    林歡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她見過不少大男子主義的家長，看不起她這個女老師，認為女人就該待在家裏相夫教子。
    而周臨卻完全沒有那樣的想法，他確實很尊重女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