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寺後山。
    日落西沉，天空中一抹殘紅的斷霞蔓延著。
    林中兩道互相纏鬥的身影，由高大的清肅身形被妖法擊打趔趄而停下。
    “ 阿彌陀佛，貧僧已無何可教於汝之法。”
    梵淨運法調和著體內紊亂的氣息。
    他雙掌輕輕合並，語調淡然，那妖孽俊美的麵容無悲無喜，光潔的額角滑落幾滴汗珠，身上玄白色袈裟卻依舊一塵不染，周身氣息聖潔不失清冷。
    近一月有餘，小狐進步神速。
    她本身的妖法竟亦不算低弱，後天基礎雖略急促了些，若遇上高強修士，亦能與之糾纏一番。
    自保，亦不成問題。
    如此，他便能安心放她入凡塵....
    “ 阿淨～”
    嬌嬌喘著氣吟聲輕喚。
    她提著煙紅紗裙裙擺朝他走去，那絕色的容顏笑靨生媚，被紅玉簪綰起的些許青絲，如霧般飄渺鋪散於肩後，豐腴身姿，走動間衣紗飛舞，盈盈腰肢。
    整個人步步生花般仙姿玉色，步履輕盈，麵色若桃，嬌媚動人，極美。
    小狐狸精撲進佛子懷中，抬起兩隻玉臂擁住他腰身，動人嬌軀柔若無骨的掛於佛子身上，黏人至極。
    “ 多謝阿淨的傾囊教予，明日天亮我便離開寺廟，你往後可會想人家....？”
    如此這般...急於離開麽....
    梵淨聽見懷中小狐沉悶的嬌音，他一動不動，那平淡如水的眼眸黯然了些，心口湧上莫名慌色，胸前亦微微發堵，仿佛被巨石壓住了喉，竟有幾分失語。
    他這是，為何如此這般難受？
    是不舍...是貪戀...是習慣...亦或是..情罷？
    梵淨難以撥開雲霧見得真相，這是他幾百年來遇到最棘手的問題。
    一時之間，無策亦無措。
    “ 阿彌陀佛，如此，汝，保重。”佛子怔然低喃出聲，空靈潤耳的聲音不似往日般清晰，略啞，在微風中有些飄渺吹散，摻雜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話音落下後，周遭寂靜，隻餘瑟瑟晚風。
    不知怎地，嬌嬌心間浮現出一抹離別的悲情，喉間發澀苦的難過接踵而來，眼尾噙著絲淚意。
    “ 無情的臭和尚！”
    她嬌聲埋怨，擁住和尚的手收緊。
    “ 人家都要走了，你就隻說保重二字，相處如此之久，若無情愛亦有情誼，阿淨令我好生傷心。”
    梵淨眸光微滯。
    藏於袖內執著佛珠的大手無意識捏緊。
    指間猛的空蕩，待他回過思緒卻為時已晚，從袖內洋洋灑灑飄落些許煙霧粉末，在樹影遮蓋下，懷中的人兒未曾發現異樣。
    他的心顫動不已，瞳孔微縮。
    “ 臭和尚！臭和尚！”
    嬌嬌未曾聽見他的回應，心口又沉又堵。
    他至今都不曾回抱自己。
    她極為不滿的捶打著臭和尚背部。
    而後，嬌嬌媚眼噙了一簇簇淚意抽離，在和尚沒反應過來時勾脖吻上。
    唇上突如其來的行為，令梵淨混亂的思緒一震。
    他結合先前的情緒腦海微微空白。
    小狐嬌軟瘋狂的撩撥，讓他意誌混亂分不清似幻似真，隻剩餘本能回應，下意識勾住她吸附著，大手無意識抬起放在盈盈纖腰上，那綿綿糾纏之間，喉結上下一陣咽動，小狐很甜，此想法才湧上腦海。
    瞬間，佛子猛然怔住了。
    他這是、他這是作甚、
    梵淨瞳孔微張，驚得下意識推開懷中人兒。
    “ 阿彌陀佛，貧僧得罪了。”
    他無措地落下話語後便要轉身離去。
    “ 阿淨！”嬌嬌連忙從身後抱住了他，剛才的難過情緒一掃而空，自家男人對她亦有情！
    她勾著紅唇，嬌軀緊緊貼住。
    “ 阿淨，你是否對我動情了？”
    小妖精此話一出。
    那聖潔的寡欲和尚身軀僵硬，愣在原地不動。
    他動情了。
    梵淨黑眸中塵欲濃稠如墨，眸底已然染上了慌亂，眉眼間的平靜不在，心口再次不停顫動著。
    想起近段種種不寧心緒，難以靜心。
    一直都用術法壓抑他早已無意識萌生的紅塵念。
    紅塵與佛多次衍生出拉扯糾結的思緒。
    如今卻被一語點醒。
    他對小狐動情了。
    他心中的念想氵農·穀·欠。
    “ 阿彌陀佛。”梵淨閉了閉雙目，可墨眸中的漣漪仍然存在，散不去消不滅，愈發侵蝕著他。
    “ 貧僧...”他指節因隱忍心口情愫而發顫，無意識攥緊了拳，白皙修長的手背爆起淡淡青筋，心底想要默念經文壓抑那抹心緒。
    可愈要默念之時，卻不知從何開頭。
    原本倒背如流的經文竟混作了一團奇異梵文。
    他極力克製住滋生增漲的情愫，眉心一點殷紅黯淡無光，聲音低啞：“ 貧僧早已皈依佛門，不再入那紅塵凡世，亦，無法給予汝回應，待百年後，一切皆如雲煙...”
    越是往後言說，嗓音越是輕喃。
    “ 狐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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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汝...便..了忘貧僧罷..”
    最後一句話微不可聞，若有若無的消散在風中。
    可他們距離極近，嬌嬌完全可以聽清。
    臭和尚！就是未曾想過放棄佛門選擇紅塵是吧？
    對付反派大佬這樣的得道高僧，六根清淨，定力十足，向佛之心難以撼動，也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是有什麽顧慮還是未曾想過，或者都有？
    嬌嬌猜不出來。
    她覺得還是得賭一賭逼他一把才行。
    “ 阿淨當真如此想？”
    “ 阿彌陀佛...”
    梵淨聽著身後的嬌音夾雜了幾分哭腔，他心口泛起陣陣漣漪，墨眸垂斂，掩住裏麵的那一抹情絲。
    “ 如此，我便知曉了。”
    “....”
    小狐微弱的嬌音一落。
    他便感受到腰間的玉臂緩緩抽離，如同心口被挖開一處，明知不可，他卻因此而衍生一絲痛意，心弦也隨著斷了，垂落袖內的手已經用力泛白。
    紅塵與佛，紅塵與佛。
    要如何兩全...
    他不懂，亦無人教於該如何應對。
    夜已深，他們兩人一路無言的回到禪院內。
    “ 阿淨...”嬌嬌看著前方正要進入禪室的男人，她嬌聲輕輕喚住了他，見和尚並未回頭卻止住了腳步，她抿了抿紅唇道：
    “ 明日、阿淨..可否送我下山...？”
    “ 阿彌陀佛，早些歇息。”
    聞言，梵淨染上塵雜的眸底微斂，並未回答去或不去，他晃動著袈裟入了禪室，關門時，動作一頓。
    最終，他喟歎一聲後垂下眼眸，空靈悠遠的聲音虛無縹緲般響起：“ 明日...寺廟門口見。”
    話音落下，禪室門也隨之徹底關上。
    門口的嬌嬌眉間的難過消了幾分。
    她看了看緊閉的禪室門，心口微微酸澀。
    臭和尚。
    今日這一夜。
    兩人都失眠了，中間隔著的牆仿佛一道橫溝，分開了他們日常相貼而眠的身軀，一人想邁步而過，卻被另一人阻攔門外...
    天色是在他們眼中一點點逐漸變亮。
    一股離別的愁色渲染嬌嬌。
    她是在天色快全亮才起身，原以為自家男人早該在寺廟門口等候於她。
    未曾想，待她抵達時，空無一人。
    嬌嬌目光灼灼地盯著出口處，等待著，期盼著，不知多久後，媚眼逐漸溢出絲絲縷縷濕意，心間的難過情緒低落而沉悶，那一抹酸楚堵在喉頭不上不下。
    就在她以為自己被放了鴿子時。
    寺廟內走出來熟悉的玄白色身影，清肅修長，他妖孽出塵的麵容依舊無悲喜，看不出眉間思緒為何。
    走來之姿，宛如神隻般聖潔，可望不可及。
    可嬌嬌還是春心蕩漾，激烈跳動如響鼓。
    她愛他，不管經曆多少世，不管換了多少張容貌，隻要見到他的第一眼，心跳不受控製，看見他出現在麵前就會萌生悸動，是任何人都無可取代的。
    “ 你來了...”
    聽見小狐略委屈的嬌音，梵淨斂了斂眼眸。
    “ 阿彌陀佛，臨時有要事，抱歉，貧僧來晚了。”
    “ 不晚，隻要是阿淨，我便願意等...”嬌嬌眨巴了一下媚眼，笑靨盈盈，衣紗如盛開的紅梅，步態搖曳，朝他迎步而上，眸中含情。
    對視上小狐隻倒映他一人的魅眼灼灼。
    梵淨極力克製意誌，掌中攥著的佛珠互相摩擦。
    “ 阿彌陀佛，貧僧.送汝下山。”
    “ .....”
    嬌嬌掩住眉眼間的欣喜。
    她垂下眼簾輕輕“ 嗯 ”了一聲。
    ——慈濟寺山梯無數步，密密麻麻的台階。
    每走一步，兩人心間的思緒增加一分，卻相互各異，步伐一致，心緒不一致，同行不同路。
    嬌嬌很想放慢步調，並不想那麽快下山。
    可再密麻的台階亦會有走完那刻。
    當落下最後一步時。
    梵淨沒有再邁步走下，他站在最後一節台階上麵，微微垂眸凝視著嬌狐的絕色麵容，給嬌嬌的錯覺是，他仿佛要將自己每一寸都記在腦海。
    可他自始至終都麵容一片平靜，心如止水般。
    “ 阿淨...我走了...”
    嬌嬌有些難過，仰著他癟了癟嘴，勾人心弦的魅眼湧出絲淚意，軟聲道：“ 可否..”
    “ 可否讓人家再抱一下阿淨...”
    “ 阿彌陀佛，貧僧....”梵淨掩住眼中情愫，話還未完全說完，麵前的人兒湊近，霎時軟香入懷，那抹嬌軀依然柔若無骨，綿綿牽扯心智，蠱惑著他。
    他袖內的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起來，收緊又鬆開，似乎是想抓住何物，有幾分隱秘的不舍在作祟。
    直到懷中小嬌狐鬆開了他，慢慢後退兩步抽離。
    “ 我...”嬌嬌還想說什麽卻止住了。
    她掃開愁緒憂色，勾起誘人紅唇道：
    “ 再見.阿淨。”
    說完後，她轉身欲要離開。
    “ 小狐...”
    身後傳來的低喃將她喚回了身，隻見，那臭和尚伸著有力的手臂，修長指間攥住遞過來一個玄白色包袱，看起來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裝了何物。
    “ 此包裹汝放於法戒中，待汝抵達凡塵之地時再打開，切記，不可提前看之....”
    雖然滿心疑問，可嬌嬌還是接了過來。
    好奇，自家男人會給她什麽呢？
    包袱重量還沉甸甸的。
    “ 如此，便多謝阿淨了。”
    “ 保重..”
    梵淨靜靜立於原地。
    宛如一尊巋然不動的琉璃佛像。
    他神色看似平靜，心口卻空空蕩蕩，昨夜被挖走的那處冰涼入骨，思緒萬千，他眼眸怔怔，默然的望著，那一抹紅色嬌影漸漸的愈行愈遠。
    不知過去多久....
    他目光凝著早已不見嬌影的那一處。
    輕啟唇無意識地，無聲低喃了一句嬌嬌，含著癡意的語氣略低，宛如風拂過般恍若幻覺，一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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