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今天不把搶我兒子親事的那知青叫出來，今兒個我沈美娟就跟這件事沒完了！！”
    不大不小的知青點門前圍滿了男女老少。
    其中氣勢洶洶的一撥人首當其衝。
    嬌嬌抵達的時候就看到沈美娟叉腰站在最前方。
    旁邊是拿著扁擔的梁家三姐妹，身後是五六個拿著各種農具的西水村村民，以及梁家的兩位西水村女婿，男男女女站在那氣勢上就壓了三溪村村民一截。
    王村長嗓門沒有提高，開口勸說著什麽話。
    但相隔得太遠嬌嬌沒有聽清楚。
    她在人群的最外圍，嬌嬌小小的身子，隻能透過個別高個的縫隙看清楚裏麵的形勢。
    嬌嬌輕輕掂了掂腳，發現知青人群裏並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竟不由得深深鬆了一口氣。
    就在她準備找個角落貓著的時候。
    同樣在外圍的王翠花早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到來。
    周圍幾個三溪村村民看了嬌嬌一眼，他們都有同樣的想法覺得小侄女嬌嬌弱弱的，實在不適合參與到事件中心去，所以都十分默契的佯裝什麽都沒看到。
    但王翠花不一樣。
    她原本滿心暗喜的以為早上赫知青來家裏提親。
    不曾想到那竟然是提的阮嬌嬌的親！！！
    下午從她娘嘴裏傳出這件事時她臉都氣紅了。
    王翠花到現在都還記得陸小芳嘲笑的眼神呢，這讓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打從心底徹底的恨上了阮嬌嬌，現在看到她出現王翠花心思瞬間活絡了起來。
    嬌嬌還沒轉身，同樣看到她的還有站在不遠處的劉大娘，因為怕真打起來被中傷就沒敢湊得太近。
    除了劉大娘拉著小兒子站在了外圍遠遠觀看。
    之前幾位長舌婦大嬸全都擠去了最前方湊熱鬧。
    扭頭的一瞬間，劉大娘麵色一驚，連忙牽著小兒子走過去壓低嗓音道：“啊小侄女你咋來了呢！？不是讓你在家待著的嗎，來這種地方幹什麽哦！”
    聽到聲音，嬌嬌低眉垂眼一下子就紅了臉，心裏亦有被抓包的羞窘。
    她低低的聲音不太好意思的叫道：“大娘....我`我來看看。”
    “哦喲有什麽好看的喲。”劉大娘以為她也是忍不住來湊熱鬧的，便牽住她手熱心腸的道：“你這孩子，走走走別站在這，嬸子帶你去那邊牆角站著。”
    “...謝謝嬸子。”嬌嬌溫順的點了點頭，低著頭乖乖巧巧的跟在劉大娘身邊。
    那邊王翠花也瞧見了這一幕。
    該死的劉嬸，怎麽這麽愛多管閑事！！
    眼看阮嬌嬌被劉大娘拉著要走了，王翠花一著急就不再有顧慮的喊道：“啊阮嬌嬌！你怎麽來了？”
    她帶著驚訝的喊話聲傳入在場所有村民耳裏。
    眾人無一例外的都轉頭看了過來。
    “阮嬌嬌！”
    聽清楚話的沈美娟更是一個刀眼飛了過來，女孩白白軟軟的在眾多曬黑了皮膚的村民裏，一眼就讓看到了她的存在。
    沈美娟陰著一張臉撥開村民徑直走了過去。
    破口喊道：“你還敢來！啊！你就說那知青跟你提親這事你曉不曉得吧！啊？你們林家這是在騙婚！啊騙婚你知道嗎！！！”
    話說完，人還沒到女孩麵前。
    一陣清脆悅耳的叮鈴叮鈴聲就突兀傳來。
    眾人屏息望去。
    白色自行車上一眼就是男人筆直修長的大長腿。
    他高大偉岸的身軀健碩有力，充滿了荷爾蒙的矜貴氣息，配著那張生得桀驁危險又雋雅迷人的相貌，目光平靜，麵無表情，整個人的氣場壓迫感十足。
    偏偏他身後映著一層層交疊的暗紅色晚霞。
    給他身上落了一圈忽明忽暗的陰影，迷得人不自覺就隨著他的出現心神輕輕蕩了下。
    靠近了，男人眼神幽暗，低眉轉首間，一一淡掠過人群中的每一張臉，平靜的眸子明明沒有情緒，可被他視線劃過那一刻卻生了不敢對視的想法。
    不知看到了什麽，剛剛還平靜高冷的目光刹那間變得繾綣而溫柔，像是瞬間融化的冰雪化作了水。
    雖涼，但任誰都能感受到他眸中的細膩柔情。
    “他..他他是誰？”
    盛怒下的沈美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看呆了眼，眼看著男人愈發靠近，不由得呐呐問出了聲。
    聞言，離得最近的三溪村村民驚詫的回頭道：“赫知青啊，你要找的不就是他麽？”
    “......”
    沈美娟麵色一變，晃神的表情頓住變得古怪了。
    而那邊，男人往地麵一刹，自行車穩穩停在人群之外。
    他下了地，邁著大步走來，圍觀的村民們下意識的為他避讓開了道路。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令人尊敬與臣服的氣場。
    周圍的光影仿佛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當那團光影停在嬌嬌弱弱的女孩子麵前，所有村民都為之一怔，皆是眼瞳略擴神色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你沒事吧？有沒有被人欺負？”
    赫知青如潺潺流水的清冽溫柔嗓音傳來，聽清楚了的村民們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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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乖！誰見過赫知青對人這麽溫柔過了！！
    平時高冷的拒人千裏之外，全身上下都寫著離我遠點的冷漠和沒有情緒的疏離，守村的狗見了都不敢對他叫太大聲，現在卻對著林家小侄女‘和顏悅色’。
    但凡在場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對她的獨特！！
    這下子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女孩身上。
    乍然發現，赫知青和小侄女站著還挺般配......
    氣氛一下子就靜的有些詭異。
    嬌嬌仰眸看著麵前的高大男人，幽深的墨眸裏隻倒映她一人，心髒撲通撲通的越跳越快。
    怔了神，呆了眼。
    她手指無意識收緊，指甲陷入肉裏那一刻慌然回神，垂眸紅了臉，張唇輕語道：“沒`沒有....”
    本來是有的，可他來了。
    他總能在她快要受傷的時候及時出現。
    像個英雄一樣拯救她。
    說沒有感覺是假的，嬌嬌心裏一點點起了波瀾。
    “沒有就好。”赫衍淵旁若無人的掏出四顆大白兔奶糖，垂眼看著她嬌俏的小臉，溫聲道：“乖，去那邊待著等我，我很快就好。”
    他另一隻手指了指不遠處沒有人在的柿子樹下。
    他哄小孩的行為讓嬌嬌心跳慢了半拍。
    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有震驚，有探究，更多的是濃烈的八卦眼神，一時間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的行為無疑是當眾坐實了某種訊號。
    嬌嬌沒有遲疑太久，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想落了他的麵子，有些事情他們可以私底下再解決。
    “嗯...謝謝。”
    見女孩紅著耳朵接過了糖果。
    赫衍淵緊繃的身體陡然就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
    他預想過很多種她知道以後的興師問罪。
    可他還是卑鄙的利用了她柔軟善良的內心，她性格是多麽的美好，所以肯定不會當眾質問給他難堪，正因如此，他才敢迫不及待的給她打上他的標簽。
    他本想溫水煮青蛙讓她慢慢沉淪。
    但形勢所迫，他再不出擊她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他能給她時間的前提是她一直都待在他旁邊。
    看著女孩平安走到柿子樹下，赫衍淵收回目光，平靜的眸子輕飄飄掃過周圍一圈，最終停留在幾步遠的一位中胖婦女身上。
    “聽說，你找我？你有什麽事跟我談，她什麽都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張事先隱瞞了她。”
    他麵無表情，和上一秒的溫柔判若兩人，清冽冷淡的嗓音不大不小剛好足以讓周圍的村民們聽清。
    聽著他的話在場的村民們誰也沒有出聲。
    與其說這是他的解釋，不如說是一場通知。
    見狀，王村長也及時出聲解釋：“是啊，赫知青昨天連夜趕回來的，今兒一早來我家跟我說完這事情就出去了，中午我到林家提這事兒人小侄女都上山去咯，這事啊，她哪裏曉得。”
    “不信啊你問林家，吳秋梅同誌來了沒有？”
    王村長說著扭頭四處望了望。
    眼看說到了自己，一開始來了就蹲角落裏的吳秋梅不得不走出去，悻笑著應聲：“誒..誒在在呢。”
    “嗐！你說這事整得，親家啊..啊不，美娟啊，這事確實是我家對不住你們梁家咯，你看要不這樣，我把你家的彩禮退回去，這事就算過了怎麽樣？喲都一個地方的，有..有事啊我們都坐下來好好說。”
    吳秋梅難得說一句大方話，嗬嗬笑著走上前又不敢挨太近，生怕拿著扁擔的沈美娟給自己來兩下。
    “怎麽樣？哼！不怎麽樣！！！”
    沈美娟也找回了思緒，抬高語調就罵：“好你個吳秋梅！當時是怎麽對我說的！啊！現在辦酒席的物什都快準備好了啊！現在來跟我說退婚！老娘把話放在這了，想退婚！沒門！！！”
    “這婚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真當我梁家沒人了！！今天就算是綁也要把人給我綁回西水村。”
    還沒沈美娟有所動作，王村長板著臉往前一站：“我看誰敢在我三溪村鬧事！”
    “沈美娟你做人不能不講道理啊，誰出的彩禮高親事就訂誰不是你們西水村就先有過的先例麽？再說，這結婚過日子是人小兩口的事情，你家若實在要爭不如問問小侄女，問問她到底是願意嫁給誰！”
    王村長話一出，不止周圍村民們暗暗發出嘩然的聲音，連旁邊凜凜佇立的男人也不由瞥了他一眼。
    村民們對兒女的婚姻都是牢牢謹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顯然王村長這一番話把他們都驚到了。
    這要是訂婚的事都問年輕人的意見那不亂套了？
    現在的年頭到年齡就必須結婚，嫁誰不是嫁？有幾個人嫁給了自己的意中人的，不都是搭夥傳宗接代過日子麽。
    而赫衍淵是驚訝王村長能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作為村長，不得不說王福貴有時候還是稱職的。
    王村長哪裏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話就引來周圍人的各種心思變化，他隻是覺得但凡有眼睛的人無論如何選也會選赫知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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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優秀，氣質好，長得也好。
    一個傻子，多大了還總流口水，長得也就那樣。
    跟赫知青比起來不知道有多磕磣，一個天一個地，林家小侄女就算是閉著眼睛選也不會選錯的吧。
    本來這事他確實不能插手管太多，可從他答應替赫知青提親就已經選了站隊，不僅是他不忍心看人一可憐的好姑娘被梁家傻子糟蹋。
    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前途無量的赫知青不能輕易得罪，孰輕孰重，王村長看得比較長遠，梁家再橫也隻能在西水村這樣的地方橫一下罷了。
    同為村長，梁村長都知道狡詐的躲起來讓自家婆娘出麵，不就是顧慮赫知青那張調遣回城的名額麽。
    當然王村長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上午親自去了一趟梁家，打著借東西的名義，和梁村長聊天時把赫知青那張回城名額的事情提了一嘴，沒有提到提親的事情，既不得罪赫知青，又拐彎抹角把赫知青的身份給梁村長提了個醒。
    看沈美娟這架勢應當是不知情了，不然早拿那事嚷嚷的人盡皆知了。
    恐怕就是老梁故意放沈美娟來試探赫知青的吧。
    要說這最狡詐之人還得是梁建國啊。
    不然怎麽能從一個外來人當上西水村的村長呢。
    王村長暗自感慨。
    那邊沈美娟卻是氣壞了，像一隻踩到雞崽的護犢子老母雞，張嘴就一頓劈裏啪啦的怒吼輸出：
    “好啊，我就知道，平日裏一個個當著麵都誇我家耀祖有多乖，在暗地裏啊指不定怎麽嘲笑吧，還想選！誰給她的權利選的，啊！要看不上那也是我家耀祖看不上她，還輪不到別人來挑我沈美娟的兒子！”
    “有這樣的先例怎麽了！別人什麽身份，我兒子又什麽身份！那是能比的嗎！！啊？真是屁股上掛糞筐！自不量力！！”
    “王福貴！我沈家跟你老王家可沒有什麽恩怨，這事啊你最好縮起腦袋來別瞎摻和。”
    “老娘把話放到這，三天後辦酒，這親事我可是早就給沈書記過過明目的，誰敢阻止那就是跟我沈美娟過不去！你們可想好了，這時代改革，大家夥以後要辦的事啊可不少，我看誰要站出來結這個怨！”
    沈美娟是上過兩年學的，彎龍溝離三溪村西水村不遠也不近，隻不過到這裏的地勢不太好走，不如彎龍溝去別的村還方便些，所以她上過一段時間學堂。
    西水村和三溪村是這一帶最偏僻的村莊。
    早些年沈美娟哥哥沈仕文選上了村書記，後麵又升上了村黨支部書記，沈仕文自然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不然也不會讓村裏人心甘情願選他當書記。
    沈仕文從小沒有父親，又有病重的母親，還帶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妹妹沈美娟，母親過世也就對這個唯一的妹妹言聽計從寵了些。
    當了村支書以後偏僻的三溪村和西水村也在管轄地域裏，沈美娟就是跟著哥哥看熱鬧認識的梁建國。
    一來二去熟了不顧沈仕文的反對嫁到了梁家。
    盡管如此，沈仕文對這個唯一的妹妹還是會格外關照些的，不管是好的資源還是有好的活計，梁家和西水村也多少能偶爾沾點好處。
    這也是沈美娟這麽多年橫行霸道狗眼看人的原因。
    “所以沈仕文是你什麽人？”
    男人平靜幽邃的眼神看得沈美娟一陣莫名心顫。
    “怎`怎麽？”沈美娟眸光閃爍。
    第一反應竟然是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明明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子，卻讓人有一種被領導問話的緊張心悸感湧上心頭。
    察覺到自己的氣勢降低，沈美娟臉色黑沉了兩分，似是掩蓋心虛般單手叉腰向前邁了一步，同時又把手中扁擔往地上重重一戳，以此來為自己壯勢。
    挺直了背就喊道：“是！沈仕文是我哥！在大隊裏當書記！你們村都歸我哥管！我家耀祖的親事他也能管！怎麽嘞！！你想怎麽嘞？”
    身後梁家三姐妹見狀也趕忙叉著腰站前了一步。
    可氣勢上終究還是比不上沈美娟，對著那樣一張令人暈頭轉向的臉，她們能瞪著眼正經對視就已經到極限了。
    而那些在來之前想好的狠話是一句都說不出口。
    “嗬。”
    赫衍淵冷淡睥睨的神色未變，自胸膛處發出一道低低的悶笑聲。
    “你`你笑什麽！？”沈美娟愈發的緊張。
    赫衍淵勾唇搖頭，笑不及眼眸，語氣沒什麽感情的頓聲道：“沒什麽，既然沈仕文是你哥，那你一定知道他現在的處境吧，我想，他目前應該抽不出空餘的時間來管這裏的事了，你覺得呢，沈女士。”
    聞言，沈美娟愣了一下，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你啥子意思？”
    “您是聰明人，你確定要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畢竟，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男人麵無波瀾。
    可就是這樣麵色平靜的一張臉，讓人不自覺的下意識就信服了他說的話。
    他淡語：“當然，我是無所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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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美娟剛還利索的大腦瞬間卡殼一片空白了。
    心裏麵的緊張和著急也就沒藏住的顯現了出來。
    她把手裏扁擔往身後一撇，也不管會不會打到後麵的梁老三，眉宇間難掩著急，麵上還是那副憤憤的模樣：“說！進去說！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外地人可以逞什麽威風！！”
    沈美娟氣勢洶洶的率先走進一旁空了的知青院。
    在一眾吃瓜村民的目光中。
    男人邁開大長腿漫不經心地跟上去。
    他前腳剛進門。
    沈美娟站在門檻裏麵，拉著一張拽上天的臉就衝外麵大吼道：“誰都不準跟進來！”
    話隨著關門聲一同落下，梁家三姐妹十分有眼力見的跑上前，三人成排的往那一站牢牢堵住了門。
    不厚不薄的木板門擋住了裏麵情形。
    卻擋不住門外村民們那顆蠢蠢欲動八卦的心。
    此時此刻他們都恨不得能多長一對耳朵。
    哪怕一個個豎成了招風耳，也依舊什麽都沒有聽到。
    隔著人群和遙遠的距離。
    柿子樹下的嬌嬌雖然不清楚那邊發生了什麽。
    但在這樣喧嘩吵鬧的環境下，她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逸心情，明明上一秒她大腦還處於混亂。
    自從他出現以後她的思緒就開始漸漸平靜了。
    很奇妙的體驗。
    她也能在嘈雜的地方享受到微風拂麵的感覺。
    輕輕的，柔柔的風吹過臉頰，真的很涼爽很舒服，仿佛腦袋裏所有的心緒不寧都被一並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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