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賽達斯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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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費羅登到科克沃的航程,需要橫跨覺醒海的水域。在老水手們的經驗裏,這段路即便順風順水,少說也要耗費兩周時間。
    可這支船隊卻硬生生創造了奇跡——僅僅六天,他們不僅穩穩抵達了目的地,甚至還趕超了那些早幾日出發的船隻。
    這一路上,持續不斷的東南風從船尾穩穩推送而來,將每一麵帆布都吹得鼓脹如滿月,連最老練的航海士都忍不住嘖嘖稱奇。
    途中自然有過陰雲密布的時刻,厚重的烏雲像浸了墨的棉絮般壓在天際,仿佛下一秒就要傾瀉出瓢潑暴雨。可每當這時,那位女士就會站在甲板上念動咒語,那聲音仿佛比雷聲更響亮,隨後猙獰的烏雲便會如退潮般迅速散去,露出澄澈的藍天,陽光重新鋪灑於海麵。
    更令人驚歎的,是船上的供給。
    難民們倉促逃離,多數人沒能帶上足夠的食物與淡水。許多人原以為要在饑餓幹渴中捱過這段航程,那位黑發女士卻如奇跡般為他們帶來了足以果腹的食物與清水。
    在利亞眼中,那些不過是造食術和造水術製造出來的清淡白粥、白麵包和清水而已,連調味都沒有。
    可在費羅登,這樣幹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食物對好些人而言已是平日難及的奢望,如今竟成了每日定時定量的常態供應。溫熱的粥碗捧在手裏時,哪怕不是第一次喝,許多人仍然覺得自己在做夢。
    霍克一家也沒閑著,她們在船艙間穿梭忙碌,將利亞的善舉添了幾分傳奇色彩四處傳揚。
    “……能從海中升起船隻,能呼風喚雨,還能憑空變出吃食……”
    人們竊竊私語著,望向利亞的目光裏漸漸盛滿敬仰。幾乎所有人都已深信不疑:這位黑發女士,定是神明派來拯救他們的聖使。
    船隊中既有安教的教團騎士,便有人找到韋斯利,小心翼翼地問起利亞是否真是“聖使”。
    韋斯利臉上露出幾分難色。
    他既不能貿然否認,卻也沒有資格隨意承認,隻得斟酌著說道:“教團之中本無聖使這等稱謂,唯有安卓斯蒂的令使。”
    這話傳到難民堆裏,立刻掀起一陣更大的轟動。
    “令使”和“聖使”究竟有何區別?對這些掙紮在底層的人們而言,其實根本分不清。
    他們隻牢牢抓住了一點——教團騎士既然沒否認,那就等於承認。
    一時間,“安卓斯蒂令使”的稱謂在甲板間悄悄傳開,比先前的“聖使”更添了幾分不容置疑的莊嚴。
    人們望向領航小船的目光裏,敬重與信賴又濃重了幾分。
    第七天清晨,第一縷陽光如利劍般刺破海霧,一道威嚴的黑牆赫然出現在海平麵盡頭。
    即便距海港尚有數裏,人們已能清晰望見科克沃的標誌——那是一堵高聳入雲的峭壁,岩壁上雕滿了代表古塔文特帝國的宗教符號與古龍神衛士群像。
    雖然安卓斯蒂教曾極力摧毀這類遺跡,但這顯然是項浩大的工程,至今仍有許多高大的雕像留存,在晨光中透著沉鬱的曆史厚重感。
    高大的峭壁間還蝕刻出一條狹長的河道,熟悉航路的水手們早已奔走相告:這便是進入科克沃的唯一水上通道。
    難民們紛紛湧上甲板,壓抑多日的情緒在此刻爆發,有人互相擁抱,有人失聲歡呼。
    船隻緩緩減速,那股一路護送他們的東南風悄然止息,取而代之的是溫柔起伏的海浪,像一雙謹慎的手,推著船隊以最安穩的速度,緩緩駛入狹窄的水道。
    這趟充滿奇跡的航程,即將畫上了句點。
    ……
    柯克沃的港口早已擠滿了難民,空氣中彌漫著混亂的氣息,治安也顯然好不到哪裏去。
    但這座碼頭本身的修建卻頗為講究——地麵上整齊鋪設著潔白的大理石。利亞望著這景象,暗自思忖:原本還以為會見到像渥倫那樣,滿是汙泥與腥臊的中世紀碼頭呢。
    “事實上,在過去,這裏即是碼頭,也是絞場。”
    此時,霍克正帶著卡沃去打聽進城的事宜,船隊裏唯一熟悉科克沃的,便是自小在這裏長大的霍克的母親利安德拉。這位溫和的老人守在一旁,細細地向利亞講述著這座城市的過往,語氣裏帶著幾分對曆史的慨歎。
    “絞場?”
    利亞眉峰微蹙,腦海中閃過一路駛來所見的種種景象:
    剛進入水道時,懸崖兩側立著兩座巨大的銅像——當地人稱之為科克沃雙子。
    這兩雕像的作用相當直白:它們正扼守著水道最狹窄的咽喉,隻要在雕像與遠處燈塔間拉起嚴密的鎖鏈網,便能徹底阻斷這條唯一的水路。
    再往深處,岩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矗立著一座座詭異的石像——那些弓著背、用雙手死死捂住眼睛的奴隸雕像,沉默地麵對著每一個駛入科克沃的旅人,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苦難。
    而在她們所站角落不遠處的牆壁上,還殘留著幾幅斑駁的古老壁畫。畫麵上,成群結隊的奴隸在法師的押送下低著頭走進礦井,鎖鏈的紋路與奴隸們佝僂的脊背在風化的石麵上依然清晰可辨。
    “當年絞死的,是本地原住民,還是奴隸?”利亞問。
    “……是奴隸……您以前來過柯克沃?”
    “沒有。隻是視力好些罷了。”利亞抬手指向石牆,“剛好能看清上麵的壁畫。”
    利安德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點了點頭:“沒錯。一千五百年前,科克沃曾是古塔文特帝國最大的采石場,從這裏挖出來的石料,撐起了整個帝國的道路工程。那時帝國擴張的野望像野火般蔓延,千千萬萬的奴隸被源源不斷地送進采石場做工。等帝國的建設告一段落,科克沃又換了個角色——成了龐大的奴隸買賣中心。在那段漫長的黑暗歲月裏,幾乎每天、甚至每個小時,都有不聽話的奴隸被送上絞刑架。”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帶著沉甸甸的重量。海風吹過碼頭,卷起幾片枯葉,掠過那些沉默的壁畫,仿佛在為逝去的靈魂嗚咽。
    “看得出來,”菲利克斯突然插話,語氣冷靜得近乎銳利,“無論是那些石像,還是這裏的建築布局,都是為了摧毀奴隸的意誌。被抓來的奴隸在很遠的地方就能望見那些衛士雕像,便會隱約意識到等待自己的命運;而一路駛來所見的奴隸石像,乃至於絞架上懸掛的死屍,都是在層層加深這種恐懼,直到徹底磨掉他們反抗的勇氣。”
    “正是這樣。”利安德拉輕歎一聲,“這裏曾是座鎖鏈之城,直到安卓斯蒂起兵反抗古帝國,科克沃才迎來解放。不過,如今它早已改頭換麵,成了人人稱道的自由之城,由教會任命的子爵執掌統治。”
    “多謝您的講解,利安德拉夫人。”利亞微微頷首,卻又皺起眉,“隻是我尚有不解:既然科克沃已然解放,為何這些充滿壓迫性的象征物未曾拆除?即便水道兩側的巨型雕像難以撼動,城裏的奴隸石像總該可以移除吧?”
    利亞實在理解不了,這種充斥著醜惡與壓迫的雕像,究竟有什麽保存的必要。
    “這……子爵或許有他自己的考量吧。”利安德拉的回答帶著幾分遲疑,畢竟那些大人物怎麽想的她確實不清楚。
    一旁的菲利克斯抬頭望了望頭頂用來遮陽的帆布——密不透風的布料遮住了整片天空,讓人莫名覺得胸口發悶。
    更遠處,早到的難民們正圍著城門躁動不已,怨聲載道如同漲潮的海水,一波波漫過來。顯然,科克沃的城門並未打算向這些流離失所的人敞開。
    菲利克斯的目光從帆布移向那些抗議的難民,又落回岩壁上沉默的雕像,忽然開口道:“我大概明白,為什麽這裏的統治者不願改造這座城市了。”
    “怎麽說?”利亞追問。
    “從文化與曆史層麵來看,這些雕像或許已沉澱為當地文化記憶的一部分。新王朝選擇將其保留,實則是將其詮釋為奴隸製殘暴統治的鐵證,以此反襯自身統治的進步性。
    其次,這些雕像的存在仍能延續心理威懾的作用——提醒著民眾需服從新的統治秩序,從根源上消解反抗的念頭。
    最後再看這座石城的構築:其最初設計本就是為了遏製奴隸逃亡與起義。
    高大的圍牆陡峭難攀,那些可隨時落下的鐵柵欄,能將整片區域分割成獨立空間,從而實現對奴隸隊伍的逐個管控。如今即便奴隸製已消亡,這套防禦體係對付來犯的敵人,或是管控湧入的難民,依舊收效顯著。”
    寥寥數語,便從戰爭防禦與統治術的角度將原因剖析得透徹分明,不愧是極限戰士。
    “啊……還真是這樣。”利亞輕輕歎了口氣,語氣裏帶著幾分了然,又有幾分無奈。
    不管是奴隸製還是封建製,她都不喜歡。
    ……
    與此同時,世界之外的矽基體正通過蛛絲回到織者身邊。
    她一攤手,擺出副“你看我就說吧”的模樣:“瞧見沒?那地方我壓根進不去,能讓我先回去不?”
    織者又開始搓起祂那雙小手,圓滾滾的大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表情沉重得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終極奧秘——當然,也可能隻是單純在憋壞主意。
    沒等矽基體反應過來,下一秒,她就被織者像拎一袋土豆似的一把提起,咻地又丟了出去。
    這次的目標是另一顆被蛛絲纏住的果實。織者早前早就探過底細:這顆果實裏的世界走的是科技路子而非魔法那套,理論上來說矽基體肯定能進去!
    可憐的矽基體在虛空中飛行著,心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吐槽:就算是社畜也不能這麽壓榨吧?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啊!!!
    【織者:這個真木有無慈悲】